端木翠的惊惧起的汹涌,去的倒也着实不慢——这多半要感谢穿心莲花戳的那一记狠的,那一下子,流出的不只是血,还有她骨子里潜藏许久的斗狠筹谋之气。
横竖已是一场必输之战,除了这条命,她已没有什么可输,接下来,该把目光转到“对方”身上了。
从古至今,沙场正面遭遇,绝无不废一兵一卒而全胜这种奇迹的存在,不是有句话叫“杀人一万,自损三千”么。
如果注定她是被杀的那“一万”,死之前,她也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行走在不可视的黑暗之中,端木翠居然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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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父其实很是怵头她这性子吧。
不止一次,他教训她:“让你去打仗,是要你活着回来,不是要你跟人同归于尽!”
她嘻嘻笑着点头,银色战袍蒙了尘污,链枪随意搭在臂上,枪头血犹未干。
点头归点头,下一次外甥打着灯笼,照的还是舅。
西岐的探子刺探军情归来,谈到端木翠时,无不眉飞色舞:“商兵私下里嘀咕说,遇到西岐的将领,若是别人,尚可迎上一战。如是端木将军,还是避开了好,她是连战败了都要扳成平手的人。”
她不是没有战败过,只是每一次败,她都如同被剜了心头肉,血红了眼宁死不退,一刀刀,一步步,哪怕扭不了战局,也必给商军以同等重创。
哪怕是尚父督战,情形也不会有什么改观,于山头主帐外观战,商军明明已潮水般溃败而去,西岐阵地却杀出那么突兀的一队人马,紧紧咬住穷寇不放,再看幡旗,便知端木翠麾下之军必是在这一战中蚀了本,不把亏空补平,她是不会鸣金收兵的。
多数时候,长叹一声,也就随她去了。
有些时候,商军虽然退却,但不呈败相,尚父恐她吃亏,急让杨戬追她回来。
杨戬劝她的台词,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两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非要搞到山崩了不成?”(听着有理,饶是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令旗一挥收兵)
——“你们女儿家的锱铢必较,延到这战场,恁的吓人。”(这话明贬暗褒,她听着心里受用,也便掉转马头折返)
回归主帐,尚父的一顿训是少不了的。
“战场之上,吃败仗有什么稀奇?你这斗勇好胜之心,什么时候才能压服下去?”
她嘻嘻笑,陪着小心,一幅幡然悔悟的架势。
尚父如何不知她的性子,知道说也是白说,末了一声长叹:“端木,你这样,终究会栽跟头的。”
一语成谶。
崇城之战一年又九个月后,她亡于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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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中对于牧野之战,寥寥数笔带过,说是商军主力征东夷在外不及回防,紧急中拼凑的奴隶队伍又在牧野阵前倒戈,大军长驱直入朝歌,纣王绝望之下,自焚于鹿台。
真正的牧野之战,何等惨烈!
奴隶倒戈不假,可是纣王还没有糊涂到只用奴隶开战的程度。总体说来,商军布阵呈三级梯次,第一梯次是作为人墙肉盾的奴隶,第二梯次是归降殷商的战俘,截阻西岐头鼓冲杀,真正殿后的,才是刀戟如林背水一战的商军精兵!
《诗经》记载,当时“殷商之旅,其会如林”,史称有七十万之众,而伐纣的西岐军,“兵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士甲凡四万五千”,虽然抵达孟津之后会合了诸方国部落的队伍,但是兵力对比仍是悬殊。
更何况,对于纣王来说,这一战关系殷商生死,只要拖得够久,就能等到征讨东夷的大军回援,使北的大将蜚廉也行将归来,到那个时候,殷商气数未必不能翻身。
所以,牧野这一仗,直杀得山河变色血流飘杵,那十来万倒戈的奴隶夹于两军之间,跌跌撞撞左冲右突,于本就处于劣势的西岐军,实是帮了倒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