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翠两只胳膊肘支在桌上,两手托腮,眼巴巴看着面摊的老板在热腾腾的面锅前忙的不亦乐乎。
一锅烧滚的水,面疙瘩,捏些盐撒下去,快起锅时烫两片菜叶子,然后抓些葱花扔进去。
再然后,端木翠的面前,多了一大海碗飘着两片青菜叶子的面疙瘩汤。
刚出锅的面疙瘩汤烫的很,下不去口,端木翠小心地吹着碗中的汤,吹两口气便咽一下口水。
天知道,这些日子,顿顿都是易牙的羹吴太公的精馔,她闻着味儿就想吐。
不是所有吃食都是白米饭,经得起今儿吃,明儿吃,后儿还吃。
所谓人间正道是粗粮。
好容易等到汤水不那么烫口,端木翠两手将汤碗端至嘴边,正准备喝它一大口且已经付诸行动之时——
“听说包大人要重审永州食子命案。”
“吓,你也知道这桩案子?”
“当然知道,哪有这么残忍的爹,竟活活煮了自己的骨肉。”
“这还不说,我听说他被人发现的时候,正抱着小儿的头颅啃噬,这不是失心疯是甚么?”
“人证物证俱在,包大人为什么还要重审此案?”
“我寻思着多半是鬼神托梦……”
以上对话证明了以下两点,
一,百姓在以讹传讹伸发讹扩大讹方面之精力无穷
二,百姓想象力之广袤无边
其时,端木翠一口面汤将下未下,听到边侧食客如此郑而重之摇头晃脑地发表见解,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这一笑乐极生悲,被那口面汤呛到面红耳赤。
食客甲乙不悦地打量了一眼端木翠,然后继续方才的对话:
“听说明日开审,可允百姓观审?”
“那是当然,开封府复审的死囚案,平民百姓都可观审。”
“吓,那我一定要去看看那凶犯面目是何等可憎……”
接下来就是两人预约明日几时相见何地会面继而一并同行,然后两人又展望了今秋的庄稼播种事宜,同时预料了明春收成的喜人形势,由此可以推测出两人的职业应是农户。
更进一步的,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当时各种信息传播方式比较落后的情况下,永州食子案的传播范围和受众居然是如此之广,可见此案堪称宋初大案。
既然是大案,那么端木翠就不可能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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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端木翠不但听说过这件案子,还曾派过细花流的门人前往彻查。
当然不是彻查犯罪动机,而是查访有无精怪作祟。
得出结论:无。
既无精怪作祟,凶嫌在第一犯罪现场被抓个正着,此案实在没有重审的必要。
既如此,开封府淌这趟浑水作甚?
端木翠一边喝面汤一边皱着眉头思量,在不到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里,她作了一个决定。
既然明天开审,而她明日又恰好有空,那么不妨去凑个热闹,瞻仰下青天审案的赫赫威仪。
第二日,端木翠特意起了个大早,兴冲冲的赶往开封府。
可惜的是,她压根连开封府的门边都没摸着。
形形色色各色人等,将开封府入口处堵的水泄不通,人龙长队,啊不,是长堆,一直延伸至街外,有一两次,端木翠确信自己看见开封府的衙役扒在墙头要求外头的百姓肃静。
端木翠傻眼了,她悻悻地在人堆之外踱了几步,然后准备走人。
就在转身欲走的当儿,她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耄耋老者,昂然拄杖立于扒拉着想往前冲憋的脸红脖子粗的众人外侧,很是显眼。
端木翠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拍了拍那老者的肩膀。
“老丈,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那老者愣了下,看了看端木翠,脸上的神色转为戒备:“老朽与姑娘并不相识。”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相识的啊,”端木翠笑嘻嘻道,“难道你在娘胎里的时候,啊不,在蛋中尚未孵出的时候,就认识你爹娘或是兄弟姐妹?”
那老者的脸色骤变。
“走啦,借一步说话,”端木翠依然笑的热络,“我知道有家面摊的面疙瘩汤做的不错,不如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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