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笑着瞟她:“这里若有人要受雷刑,绝对不会是我。”
贺兰雪却没看他,眼睛只望着溪边,淡淡地道:“怎么,还不打算动手?”
陆玖道:“你自己为何不动手?”
贺兰雪收回视线白他一眼,似嗔非嗔:“你这是在笑话我!那里布了阵法,除了北界狐族公子,我们这等小妖哪能进得去,何况……”她轻推他的手臂,挑眉:“想尝她滋味的人又不是我。”
陆玖语气温柔:“是啊,你只是想打得她魂消魄散罢了。”
贺兰雪媚眼如丝:“三昧真火不是能炼人魂魄吗,区区一个凡人就让你吃大亏,你倒大人大量。”她别过脸,柔声叹气:“也罢,什么事不是忍气吞声就过去了。”
陆玖道:“我不过想尝尝她的滋味,可没想杀她。”
贺兰雪道:“你怕天劫?”
陆玖不在意:“有我父王在,区区天劫算什么,只不过我那未来姐夫是认得她的,真下手,恐他不快,惹恼姐姐就麻烦了。”
贺兰雪掩口:“我知道,你怕你姐姐。”
陆玖面不改色,抬脸望天:“雷部的人快到了,哪个小妖动了杀机,让他们撞见,收拾起来也是举手之劳,想活,就先收起你那些心思。”
贺兰雪咬咬唇,冷笑:“你以为我怕?”话虽如此,她还是不安地望了望天,美目中掠过一丝恐惧之色。
陆玖忽然“咦”了声:“昆仑族的遁术。”
贺兰雪忙转脸看,果然见乌压压的云层下,一道紫光飞速划过,朝着昆仑山的方向遁去,消失在天际。
陆玖似笑非笑:“是从里面出来的。”
贺兰雪愣:“难道……”
陆玖道:“他可能回昆仑山去了。”
想想也没有别的解释,贺兰雪沉默。
陆玖笑看她:“这不正合你的意吗,还不快回去找他?”
贺兰雪冷冷地道:“回去又如何,有她在,他就永远不会安心修行,更不会跟我在一起。”
陆玖道:“你也没那么笨。”
指甲深深掐进肉中,贺兰雪道:“你真不肯帮我?”
陆玖仿佛没有听见,温文尔雅地笑:“这场雨怕不小,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吧,顺便玩点别的。”
“怕淋湿你这身狐狸毛?”贺兰雪忍气冷哼,先行遁走。
.
夜色中狂风大作,阵阵雷声从头顶滚过,闪电映得窗外恍若白昼。
桌上燃着盏古旧的油灯,这是文信的房间,由于经常整理打扫,每件东西都摆在适当的位置,与主人在时一模一样,丝毫不显凌乱。
红凝坐在榻上,看灯焰跳跃。
她特意在这边等,白泠若是回来,发现文信的房间里有人,一定会过来查看。
门紧闭,迟迟没有人推开。
竭力否定心中的猜测,红凝慢慢地抱住膝盖,将身体蜷缩起来。他亲口答应过,绝不会不辞而别,或许……去办事了?十几年来,他每一次外出都会事先告知自己,什么时候走,要去多久,几时回来,这次他却没有。
“飒飒”声响起,由远而近,雨点终于铺天盖地砸下。
眼睛湿润,红凝弯弯嘴角,自嘲地叹气。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亲身经历了两世还看不透这些,到底是在怕什么?多年过去,那个世界的亲人们不也已经模糊了吗,伤心又怎样?时间真是件厉害的武器,或许将来,白泠,文信,也一样会随之淡去,来世更要被完全遗忘。
不厌其烦地牵着自己学步,指点法术,带自己进城,那个漂亮冷漠的师兄,只因被姑娘们觊觎美色,屡次受自己嘲笑,就变成了如今的坏脾气,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却又对自己关怀备至。
原来怕的,只是忘记。
窗外望不见灯光,这地方十分僻静,离最近的村庄也有两三里路,也是文信为了修行清净特意选的。
雷电交加的夜,孤独的茅屋,孤独的人,难以忍受的寂寞。
“红凝。”有人轻唤她。
迷惘中被惊醒,红凝下意识地抬脸:“师兄!”待看清来人,她忙跳下竹榻,惊喜:“是你。”
锦绣道:“不必再等,他已经走了。”
真走了?红凝咬唇。
锦绣拭去她脸上的泪:“有朝一日你登入仙界,自然能见到他们。”
红凝点点头,将脸埋入他怀里,低声:“我只是不习惯,先前还好好的,突然都不见了……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也不说声就走。”
锦绣道:“你认为他会不辞而别?”
红凝愣了下,忽然想起什么,大惊:“难道……他有什么原因,非走不可?”
锦绣承认:“你最好让他走。”
先前的不快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红凝暗恨自己大意,白泠向来对自己呵护备至,如今不告而别,事情肯定很严重,他是怕说出来惹自己担心吧?自己平日粗心,对他的事一无所知也罢,竟然仅仅因为一句“离开”就只顾着赌气,没去细想他最近的异常表现。
红凝越想越悔恨,越想越担心:“他会不会有危险?”
锦绣道:“他肯回到昆仑,就不会有事。”
红凝这才松了口气。
锦绣道:“你师父文信如今已拜在东岳君座下修行,不日即可载入仙籍。”
红凝大喜:“真的?”
锦绣颔首:“你若想见他,就勤奋修行,我这两年恐怕不能多来看你。”
红凝失声:“你也要走?”
看出她的失望,锦绣柔声安慰:“我有些要事脱不开身,你切记不可乱跑。”
从话中感受到担忧,红凝到底不是那起胡搅蛮缠的,也就理解了,眨眼笑道:“那你忙正事吧,我慢慢修行,你在天上等我。”
锦绣看着她,只是微笑。
孤独中获得拥抱,纵是无言的相拥,也比什么都甜蜜。一道雷声在头顶炸开,红凝恍若未闻:“你真是茶花仙?”
锦绣含笑抬起左手,手上真的多了枝红茶花。
花朵艳红如火,热情且妩媚,枝叶挺翠,透出三分坚韧,真正是艳而不娇,比之牡丹略欠点贵气,比之梅花略少点傲气,却也别有一种山野的纯真风味。
红凝只感觉亲切无比,抢到手里看了看,又仰脸端详他半日,怀疑地道:“这花不像你。”
锦绣道:“像你。”
红凝脸一热:“怎么像我。”
锦绣道:“胆大妄为,年少轻狂。”
红凝怎会听不出话中含意,瞪他:“我就是说喜欢你,喜欢你,怎么了?”
锦绣笑而不语,重重地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只细长优美的白玉瓶,从她手中取过花插入瓶中,放到桌上:“今后它陪你,若有急事,就将它取出瓶外。”
红凝忙道:“我去弄点水。”
锦绣制止:“不用。”
没水,花不会谢吗?红凝暗暗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