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梅失态了,她觉得自己非常没面子。原本并不想会晤钱溢飞的她,怒气冲冲找上门来,看到悠闲喝着酽茶的钱老六和若无其事嚼着美国罐头的杨旭东,几乎没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差点拔枪将二人当场射杀。
四个人围着八仙桌安静地坐着,叶雯紧张地瞧着项梅,项梅满眼阴毒瞪着钱溢飞,钱溢飞往杨旭东饭碗里夹菜,而杨旭东则时不时还打个饱嗝。惹下如此大麻烦还能有闲心吃饭,恐怕这世上也就属他杨旭东最为没心没肺。
瞧瞧门外那些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士兵,又看看项梅紧握枪柄的手指,琢磨一下她指掌关节由青变白所反映的愤怒程度,钱溢飞拍着杨旭东肩膀,冲项梅说道:“我这兄弟手重,看来不给贵军讨个说法似乎有点说过不去?”
“你说呢?”项梅咬着牙,辛酸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那些受伤的士兵,都是鬼子汉奸重金悬赏的抗日英雄,小鬼子没把他们如何,却被中国人给弄成这样。金先生,换了是你,该不该给他们一个说法?”
“这就难办了,”钱溢飞摸摸头,面露难色,“可我这兄弟也是位抗日功臣,旭东!嘿!别吃了!你跟她说说,死在你手里的小日本都是些什么级别?”
“数不过来了,最次的是个中尉。”杨旭东回答得到爽快,可项梅听起来却是一肚子窝火。特别是杨旭东那不紧不慢的样子,简直就是钱老六活生生的翻版。
“那好!你们说说现在该怎么办?总之,我方战士的鲜血决不会白流!”
“呵呵!不就是一场误会嘛!我负责你们汤药费,也可以赔礼道歉。不过这件事到此为止,希望双方都不要再追究。”
“双方?”冷笑一声,项梅追问道,“有个问题似乎还没有解决。请问金先生,在我方未获准的前提下,杨先生的所作所为,应该怎么算?”
“你的意思,不外乎就是他做了些不该干的事儿,对吗?”
项梅没说话,双眼死死盯着钱溢飞。
“他到那边给我弄点东西,这个……我已经批准过。喏!东西就在这。”指指美国罐头。
“你批准?”项梅冷冷一笑。
“他是我的属下,一切活动都要经过我点头,这有什么不妥吗?”
“可他是在我们这里!一切行动必须由我们安排!”一指若无其事的杨旭东,项梅大声质问,“他事先和我们商量过吗?”
“噢!这是我疏忽了。不过我和你们没有隶属关系,自己弄点吃的还要找你们商量?”
“你……”
“项小姐,如果我手下仅仅因为找点吃的而被非难,看来……这好像和贵党宣传的‘人民**’不相符啊?一个普普通通的新闻记者都要享受如此待遇,那你们治下的老百姓就更可想而知了。”
“金先生!你这是在胡搅蛮缠!”一拍桌子,项梅挺身而立,门外的士兵纷纷拉动枪栓,枪口直指屋内一干人等。
“项小姐!万分感谢你夤夜拜访,换作国府中某些人,根本不会跟你商量,有罪没罪先关了再说。”站起身转过桌子,钱溢飞亲手为项梅斟了一碗茶。“能找我们对质,就足以说明贵党的光明磊落。因此,我觉得这件事最好到此为止,不然闹起来,大家都脸上无光,你说呢?”
“你是在要挟我?”
“不是我要挟你,事实就是这样:天理并不是在哪儿都存在。好比说山城有座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那里关着的人并不一定要犯什么罪,只要他有某些嫌疑,就可以被活活处死。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比如说国府某些人受点冤枉气,可他又不能找当事人麻烦,那该怎么办?就只好把与当事人有关的人物弄进中美合作所,例如贵党设在山城办事处的某些人物……呵呵!其结果我就不说了,项小姐是聪明人,一点即透。”
杨旭东在桌子底下挑起大拇指,而项梅则怒视着钱溢飞,久久不发一言。
“好在贵军除了有人受伤,并未损失什么。也罢!该出医药费我出,该道歉我亲自赔礼,这么解决……你看呢项小姐?”
“好!我会恭候您的大驾!”嘴里冷冷说道,眼角的余光,却有意无意瞥向摆放在屋角的摄影机……
项梅铩羽而归,尽管气得要命,但她毕竟得到了一种说法。关上房门,钱溢飞摒退叶雯,瞧着满脸征尘的杨旭东,苦笑着问道:“一处要过来拆台,是吗?”
“六哥,您都知道了?”
“叶雯告诉我的。”
“噢?”
“旭东,你没发现这里有问题么?”
“有问题?什么问题?一处不过是想借刀杀人。”
“我说的不是一处,而是**。”
“**?”皱皱眉,权衡了片刻,杨旭东疑惑地问道,“是啊,万一您在这里出事,**肯定是百口莫辩。但……刚才那个女**却只字不提,好像一点都不上心?”
“如果国共即将开战,你说他们还会上心么?”
“当然不会,而且……”抬头看看钱溢飞,杨旭东的表情在顷刻间凝重起来,“六哥,咱们危险了,即便一处没整死咱们,**迟早也会下手。”
“不错,”点点头,钱溢飞赞许道,“旭东,你分析得很到位,它日成就,必在我之上。回去后,我就正式举荐你。”
“谢六哥的赏识,不过话说回来,我在国军那边也发现了苗头,他们一线部队,刚刚配发几个基数的弹药。”
“噢?看来这就是进攻前的信号。旭东,总部有什么指示?”
“叫我们尽快行动安全撤离。”
“是四哥的原话么?”
“对。”
“果然,果然要动手了……旭东,我们应该尽早准备了。既然对方不肯露面,那就说明接线时间和地点由他掌握,而我们,也只能被动接受。”在整个事件中,“坚冰”始终没有照面,也再一次证明“坚冰”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与这二人发生直接联系。“记得几天前我给你留的题么?也许这就是答案了。”
“六哥,您有什么具体打算?”
“越快越好,我想,对方比我们还要着急。呵呵!既然国共即将开战,我们不滚蛋恐怕是不行了。”
“对方会不会在我们撤离时,才进行情报交接?”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安全的时机。旭东,**不但盯上了我们,恐怕也注意到了他。”
“噢?您怎么知道?”
“叶雯说:共军的电话,昨夜被窃听了。我本想找到那女**探听一下虚实,不过她躲了,这就说明她知道我不是窃听者,也没要和我周旋。”
“叶雯?”杨旭东觉得很好笑。在他看来,叶雯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在情报工作中,任何人的存在都有意义,只是我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义。”钱溢飞心中暗道。叶雯在“无意中”向他透露了窃听事件,虽说他不敢肯定那是否无意,但有一点十分清楚:既然他钱溢飞没窃听过电话,那么还有谁可能窃听呢?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坚冰”或者与其相关的人。也许对方正是借这个理由,向他暗示某种信息,没准还想告诉他:共军这里很复杂,为安全起见,你可以挟起铺盖卷,滚蛋了。
“六哥,你需要我做什么?”
“马上把电台处理掉,不给共军留下任何把柄。”说着,钱溢飞拍拍跟随自己数日,却没用过几回的摄影机,“我想,共军已经怀疑它到底是干什么的。”
想想项梅临走时那古怪的眼神,杨旭东不由自主点点头:“不错,这屋里该搜的地方都没放过,唯独六哥这件贴身东西。不过仔细想一想,也只有它能装下一部电台。”
“我让叶雯去破译一处密码,这本身就是个错误。你想想,共军将截获的电码和叶雯的一比对,焉知那不是同一份情报?这岂不变相告诉共军我们有电台吗?所以说,这也是共军排除一切可能后,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摄影机上的原因。”
“只要他们拿不到证据,还是对我们无可奈何。六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心点,共军可一直在盯着你。”
“呵呵!我也在盯着他们。”
杨旭东翻过窗户,仔细观察四周的动静,直到确认无人监视,这才蛇行着从狗洞悄悄钻出院墙。
穿越一片低矮的玉米地,浑身是汗的杨旭东直起身,解开裤子冲着草丛,酣畅淋漓撒一泡热气腾腾的尿。至于摄影机该怎么销毁,爬行中,杨旭东也不断思索这个问题,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毁尸灭迹”。哪怕有一天共军发现这秘密,那么杨旭东的最大愿望,就是对手只能得到一部报废机器。
他抱着摄影机,正在考虑该如何拆解关键部件,这时,身边的草丛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