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一响,警察就算知道子弹射出方位也没用,除非他们扛梯子巡逻。”瞧瞧身后连绵成片的屋脊和纵横交错的小巷,杨旭东心里有了底,“六哥设计的地点就是高明,他连手套都备好了,指纹肯定留不下……指纹留不下……连武器也被改装过……嗯!这就说明:他根本没打算叫我携带武器撤退。看来,六哥一定还有后招,怪不得跟了六哥的人个个成精,原来奥秘就在这里。”
晚七点整,一辆福特轿车在服务生指引下,停泊在天鹅饭店驻车场。杨旭东将左眼贴在准具上,光源、视觉效果和观察角度都非常合适。今夜无风,气候阴凉湿润,胃壁摩擦音隐隐传来,杨旭东的身体有些发虚。调整瞄准具的焦点,将定力全部转移至手臂,强迫自己尽力驱散困扰视线的眩晕,食指在扳机上轻轻弹动,呼吸也逐渐调整到平缓和抑制状态。
“车门开得缓慢,说明这家伙做事很小心。”将准具的清晰度微微调整,但率先出现在视野中的,却是一只脚踏黑色高跟鞋的美足。随着脚掌在冰冷地面上轻轻一碾,一位含羞带涩,体态修长端庄的绝色美女,暴露在狙击步枪的准具中。
杨旭东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此时的他,似乎已嗅到子弹出膛时,那股淡淡的硝烟味。一个脸型微胖的中年人,弯腰悄悄钻出汽车,不过令杨旭东感到意外的是:他又迅速调转身体,从车上抱下个5、6岁的小男孩。
中年人在那孩子的脸上不停地亲吻,瞄准具中十字交叉点的下横杠,牢牢锁住他的左额,四周已经安静下来。憋一口气,眼皮微闭又突然睁开,食指向后微微一扣,枪身猛烈后坐的刹那,杨旭东听到自己那剧烈的心跳……
“噗……”
中年人的头向右侧重重甩去,孩子举在半空欢愉鼓动的小手,突然定住了,猩红热辣的液体在他充满童真的眼睛上,一层层喷涂,笑容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交织固定在稚嫩的脸颊上……
天旋地转,惊叫四起……
钱溢飞向楼下望去,他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父亲倒地前,用自己身体牢牢护住儿子,他的躯体微微蠕动,鲜血如同决堤的河水,在冰冷的沥青路面上疯狂扩散。小孩呆坐在父亲身边,他的手还在举着……
轻瞥一眼那不停战栗的弱小身躯,钱溢飞慢慢合上窗帘。
卢运凯走了,临走时,他恶狠狠瞪了钱溢飞。虽然他无权干涉军统想做的任何事情,但是,对于一个当着孩子面就敢刺杀其父亲的原凶,卢运凯从良心到情感,都觉得自己是在与禽兽为伍。
“老卢不适合干我们这一行,充其量,他只能称职一支地方部队的政委。唉!这也真是难为他,如果他看到齐东临当着人家孩子面**她母亲,不知老卢是否还会悲天悯人?”将雪茄叼在嘴上,一声叹息后,钱溢飞又将被唾液湿润的烟卷慢慢拔下。他闭目沉思,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楼下熙熙攘攘人声吵杂。不远处的警署分所,居然比围观瞧热闹的人群还要慌乱。一群没头没脑的警察,或者找寻梯子,或者在湿滑的青苔面前呆呆怔愣,而那些百米冲刺能跑到事发地点的,还没等站稳脚跟,又被闻讯赶到的红眼军人们,一阵拳打脚踢……
乱了,全乱了,像钱溢飞那样四平八稳品酒吃肉的悠闲客,在**街已经找不到。
七点三十分整,在法国侍者指引下,换穿一身外套的杨旭东,毕恭毕敬坐在钱溢飞面前。他鼻观口,口观心,心里忐忑不安,始终未敢望向那传说中的偶像。
“法国菜你还习惯吗?”钱溢飞摘下胸巾,擦擦油腻腻的嘴,“听说为了跟着我,你把家当都典卖了。”
“多谢六哥抬爱。”
“你怎么不吃?我特意给你留份鹅肝,很新鲜。据说……鹅肝配上波特酒,要趁热吃才能体会个中滋味。”
杨旭东没客气,被债主追了三个月,现在最需要的还是填饱肚子。反正你六哥吩咐的活儿我已经做了,吃你一顿饭,这总不过分吧?
他那丝毫不做作的举动,令钱溢飞十分满意。不过,他只是饶有兴趣看着杨旭东,自始自终未多说一句话。没过多久,刚刚艰难咽下一口波特酒的杨旭东,突然将目光盯向一旁空出的椅子,牙齿仍在慢慢咀嚼。
“你没估计错,的确不止你一位客人。”说着,钱溢飞扭头望向拐角的楼梯。随着“噔噔”的高跟鞋声,一位妙龄少女出现在杨旭东视野。
他已经吃不下去了,瞧着那曲线玲珑的女人,想起瞄准具中含羞带涩的姣美面容。
少女的美目只是在钱溢飞脸上一掠,便悄然坐在二人身旁,她的膝盖紧紧并拢,不由自主挪向一侧。
“叶小姐来点什么?这顿我请。”钱溢飞很有绅士风度。不料,这美若天仙的小姐一张嘴,差点没让杨旭东喷出满口的酒水:“也没问问我是否愿意就请客,你一个月赚多少钱?”
瞧着含笑不语的钱溢飞,又看看一脸天真的叶小姐,突然,杨旭东觉得这顿饭吃得很紧张。
“你可以滚蛋了,”钱溢飞没管人家女孩的脸色有多尴尬,自顾自笑着对叶小姐说道,“你是老板推荐的人,看在老板面子,我留下你这朵刺玫瑰。不过你记住:如果以为故意惹我生气,就可以让我大发慈悲一脚踢开你,呵呵!你还是乖乖打消这念头。对工作挑三拣四的人,老子一定会从她身上榨出油。”
杨旭东瞧瞧叶小姐的表情,发现在她脸上,除了小嘴,哪都不红。
钱溢飞又点燃一根香烟,低声念道:“叶雯,女,二十岁,身高一米六八,祖籍江西。职务: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机要秘书。个人嗜好……叶小姐,下面内容涉及你的隐私,还用不用我说?”
叶雯看看埋头吃饭,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杨旭东,低下头,用细弱蚊鸣的声音解释道:“对不起……我搭乘的那辆汽车,刚刚出了事儿,我……我很害怕……您……您别怪我……”
“你的闺房好像离这里不太远,怎么,和那辆汽车的主人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