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这异常寂静的气氛中，也会让大脑产生的念头更多。

艾伦闭着眼，声音在黑暗里传来，细微而清晰。

“莱利斯。”

“是？”

“谢谢你。”他说。“总会在我可能落单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骑士长似乎有些惊讶，他试探性地开口。“主人？”

“我其实不喜欢一个人待着。”艾伦眼中带着许些困扰与茫然,他轻声道。“尤其是单独的环境里……那会让我想起很多，至今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莱利斯敏锐地意识到主人的状态有些不对,他极少会这样明白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可直觉也告诉自己，或许这是主人难得有感而发的心情。

他只需要安静的做一个聆听者,给予主人需要的合适回应就好。

“莱利斯……”艾伦顿了顿，他有些迟疑。“无论我……是否改变，你始终都会承认我是你重要的人吗？”

“是的,主人。”莱利斯说。“我是你的，我只属于你。”

他的声音和缓却坚决,不带一丝犹豫。

“只是我的？”

“只是你的。”

艾伦笑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么真实的开心了。

哪怕他现在的处境称得上很糟糕，可他依然为自己所听到，那来自他的骑士肯定答复而感到由衷喜悦。

真好，莱利斯他还是那么温柔。

艾伦其实很喜欢他的眼睛,温柔又深邃,像是绿海蓝天下的碧波,里面带着让人感到暖意的宽广和包容。

他总能用这样无声无息的陪伴方式,像是一阵春风拂过,不动声色安抚着他低落的心情。

可很快，他又感到了一种无声的愧疚。

无人知晓，艾伦内心有一个潜藏很久的秘密。

当年他会选择双生子作为部下，甚至愿意进行灵魂契约，除了真心想要保护他们的理由之外，也实际上是他想要实现自私一回的任性罢了。

那时候他想要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拥有一些只是自己想要，也可以合理得到的存在。

刚好莱利斯与阿诺德又主动对他提出了契约的请求，艾伦认真再三思考后，就接受了。

所以他的部下只有莱利斯和阿诺德，只有他们是属于自己的，他们的灵魂与自己密不可分，也无法被外界所干预的羁绊——连老师亦不可以。

……这样的想法，总会在他的脑海里忽然就冒出来了。

可每当那个念头消失之后，艾伦就会时常陷入一种难以理解的自责。

只是因为想满足达成自己的愿望，就让双生子成为自己的契约骑士，变成他们的寄托，无意禁锢着他们的未来……这种行为，是不是太自私了？

艾伦他很想让他们重新获得自由，并不希望自己成为束缚他们的理由，否则他和曾经那些想要奴役他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艾伦就决定让他们重新考虑，至少拥有再次选择自己未来，也只为自己而活的机会。

只是艾伦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希望他们能够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要总认为他们是自己的所有物时，无论莱利斯还是阿诺德，他们都会表示只想在自己的身边，他们只需要自己就可以了。

……为什么呢？

艾伦忍不住再次问道。“莱利斯，为什么你们都想留在我的身边呢？”

“主人……”骑士长还是一如既往的答案。“留在你的身边，是我和阿诺德的意志。”

……啊，又是这样。

多少次了，他都无法理解他的骑士们对自己的那种执着到底是什么？

艾伦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着双生子的灵魂，哪怕两者截然不同，可本质上都是那么的坚韧、强大、美丽。

阿诺德就算是被层层黑暗所覆盖，却也压不住他那双永远带着不服输的倔强眼睛，骨子里的血性抗争，原本以为他的灵魂是黑暗的深渊，可又总是能看见其中未尽的火焰，仿佛永不熄灭。

莱利斯刚好相反，有着明亮耀眼的外貌与身份，如同是一切最美好的化身，眼底深处像是永远看不到底，将一切的情绪压制在那看似炽热却冰冷的目光下时，却又有着无比温柔的灵魂。

他们是那么复杂又矛盾，彼此相依为命，又亲密无间。

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几乎瞬间就打动了他，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体会加入其中的渴望。

然后艾伦就试着去了解学习融入他们，他成功了，并开始一发不可收。

是的，他想要同伴，喜欢同伴，他享受着拥有着友情的幸福感。

只因为他们是自己所亲手所创造出的羁绊，他们之间的联系也是因为自己才会产生的……独一无二。

哈，果然他还是像人类的。

至少在自私这点上，他真的当之无愧。

“我……真是个糟糕的家伙……”艾伦喃喃道。

“主人？”

莱利斯并不清楚为什么主人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可从他的语气能够听出那其中深深的自责和……消沉？

可主人并没有给他了解的机会，反而面临着主人突如其来的询问。

“莱利斯，你承认我的主人，那我所说的话，你一定会听，对吗？”

“是的。”

“那我命令你，无论如何……莱利斯，你都要先考虑让自己活下去。”他声音消沉，压得很低，却足以令人听清。“完完整整的活下去。”

“！！！！”

骑士长脸上有几分动容，他刚想开口，就感觉主人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

黑发青年的掌心有些冰冷，却像是炙热的火种点燃了他的心口，让他浑身微微一颤，所有话语也彻底转变成了沉默。

“你听我说……”艾伦冷静地分析道。“无论是老师还是菲里德，他们不会让我遭遇任何面临生命的危险，所以不管我的处境变得有多糟糕，他们最终都能够有办法让我脱险……但你不一样，必要的情况下，他们是绝对不会管你的。”

他一直都很清楚，老师和菲里德所在乎的只有自己，他们能够因为自己的缘由不对他的同伴出手，也已经是最大的容忍。

如果自己和莱利斯同时遇到危险，哪怕他的骑士是为了自己才身处这样的困境，他们也只会是认为莱利斯的付出是应该的。

艾伦一直觉得他们那种骨子里高高在上，对自己以外都极其淡漠的性格，是他至今不能理解，也不愿意去学习的地方。

没有谁对谁好，是理所当然的。

“有人在对我动手，还能够将老师也牵扯进来，这显然不是我们能够在短期内轻易解决的目标。”

艾伦没有说他其实更担心的部分，冒险早就已经结束，他不希望莱利斯被卷进这件事情，甚至为此面临更危险的处境。

所以他必须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态度，也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想法。

“我不希望你有危险，你说过，你是属于我的吧？只有你能好好的，那样才能够一直陪着我……明白吗？”

面对主人的请求，骑士长沉默了片刻，主人从未在他们面临流露出这样不自信的态度，几乎让他有种脆弱的错觉。

莱利斯想，是不是前段时间主人离开精灵池后就有所异常，导致他身体和精神的状态一直都不太好，才会让他有了这些想法。

可他也意识到主人的态度是认真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下这种他无法达成的承诺。

“主人，我……”

他发现艾伦又伸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那纤长的手指慢慢地合拢，紧紧地握了一握。

“答应我。”艾伦说。“拜托了，我不想失去你。”

他的声音里充满着复杂情绪，期许，惆怅，还有一丝无法掩盖的哀伤。

莱利斯喉结轻颤，艰难地滚动。

太狡猾了，主人……居然用这样的语气提出请求，他怎么可能拒绝了。

“主人……”

声音里透着清晰可见的疲惫，骑士长挣扎许久后，还是给予了主人另一种形式的承诺。

“我会尽我所能的活下去……只要这是，你的希望。”

“嗯……”

成功获得莱利斯的承诺，艾伦终于放心，他的目地达到了。

“莱利斯……”

“是？”

“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艾伦安慰了一句。“这里好歹是老师的地盘啊，只要我们能坚持住，其他人也很快会发现我们的情况。”

“恩，是的。”他也道。“或许阿诺德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位置。”

“那就更好了。”

两个人简单的小声说了几句话，艾伦便感到精神在结界的吸收压制下，自己竟是又疲惫了起来。

“莱利斯，我好像有些困了，先休息一会，如果有什么事情，你记得叫醒我。”

“好的。”

周围环境也变得更加幽暗，最终彻底变成一片漆黑。

当艾伦再次因为身体的虚弱而陷入了沉睡，莱利斯轻轻将手覆盖在了主人的手背上，缓缓收拢。

………………………

在足够狭隘的空间里，就连轻微的呼吸声都会被无限放大。无论情况多么的糟糕，骑士长也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

莱利斯的情况有些不太好，两人坠落下来的时候他几乎替艾伦承受了所有来自上方的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