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魔界的天空仿佛像是永远都被浓雾笼罩同时,也一如既往遭受着血色侵占。

哪怕是深夜,云层里始终泛着如同被焰火燃烧所渲染过的红霞，以及空气中似乎时刻蔓延在鼻息之间的硫磺味。

这是一块由火焰、岩浆、焦土所组成,备受诅咒又被毫不留情抛弃的土地。

可艾伦对它的兴趣却远远超乎了队伍中大部分人的想象――其中并不包括他。

狄拉格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哪怕不是由于魔王本身，只要被他知道这里需要帮助，那他就会力所能及的去做些什么。

……啊,他总是这样能够轻易接受去包容一切，不知不觉中影响到身边的人。

眼中难得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柔软，精灵术士将精神专注后,他重新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静静地挺立在那里,面色平静等待他表态的男人。

接下来,才是自己需要当机立断处理掉的棘手因素啊。

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来找过来。

自己为了寻找线索的途中,无意破坏掉对方所设下的魔法阵，还拿走了关键的道具——这一切当然会让其主人有所感应。

双方会选择在花园里碰面，也无非是谁都不想惊动艾伦罢了。

他们彼此之间保持了一个非常微妙的距离。

各方面都是。

无声的对视保持了数秒后,黑暗精灵决定先打破沉默。

“老实说,我并不想和阁下有太多的交流。”

他的语气虽然还是如同往日那般肆意自然，但此时其中隐隐潜藏着的一股莫名危险,却像是在无声宣告着他的姿态。

“哦？”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炼金术师语气淡然地回道。“因为我的种族？”

亡灵族虽然位于大陆之上，但世人对他们的避讳并不下于魔族,甚至可以说是远远大于恐惧。

毕竟恶魔是可以被消灭的,可无法解脱的孤魂只会越来越多,所有种族它们皆能够吸收为同类。

好在神明深知不死之物能够带来怎样的威胁性，大陆之上所给予它们的限制也是最多的。

历史上也只有那么一次亡灵族差点征服大陆的壮举，就很快就被神明所派遣的战士镇压击退，永远被封锁在科里那片死者之地……而它们带来的灾害，也足够让世人铭记于心，深深防备。

“阁下说笑了，你本身的存在可比种族要危险太多。”

随意一耸肩，精灵术士没什么诚意地笑了笑，眼中没有一丝松懈，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更何况，对于‘无所不能’的死之不朽者而言。所谓族种立场，也不过是多出一个随心的选择而已。”

狄拉格对菲里德的警惕从未放下过。

虽然他入队较晚，可不妨碍他去从其他人那里套话的同时又顺便收集一下队伍里所有人的情报。

炼金术师从被艾伦接纳进队起，除了盗贼以外，无论顺序前后……其他人都是以绝对高度戒备的态度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且无人愿意主动去接近对方。

就算是和任何人对弈都迎刃有余的狄拉格，在绝非必要的场合，他也会对其退避三舍。

这个立于大陆顶端之一的男人，本身所散发出的危险从未遮掩。

几乎无时不刻都在告知他人自身所拥有的、那明目张胆的威胁性。

更何况……菲里德或许并非是纯粹的不死族。

这是一个不能深究，只能意会潜藏的秘密。

尽管这点狄拉格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用以确凿，可他的直觉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

作为一族的领袖，他一向十分信任自己的判断。

艾伦大概也很清楚，否则那位以‘护短’闻名的贤者，又怎么可能会放任这种危险的角色停留在他身边？

……曾经的精灵术士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至今为止所调查出的情况，却像是与常理作对般，开始一点点推翻固有的理所当然。

尤其是精灵术士可能是发现了部分对方所隐瞒计划的前提下，一股很少出现过的危机感渐渐笼罩在心头间，怀疑的种子就此埋下。

或许从一开始，所有人都猜错了方向，包括他自己。

“既然知道结果会变得很麻烦，那又为何要掺和进来。”

亡灵族平静无波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指责，但也能够使人清楚到他想要表达地深意。

他很讨厌任何突然的意外打破自己掌握外的麻烦——除了他的作品以外。

所以他发出了警告。“我认为你一向擅长明哲保身。”

闻言，狄拉格微挑眉梢，唇角勾勒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将之前的话语再次重述了一遍，表现他此刻的无奈。

“所以我才说，我不想与阁下有任何的交流……”

听着像是没有干劲的妥协，但菲里德知道他的话还未说完。

果然，对于紧接的话语又是一转，言语中依旧坚定着自身的态度。

“很遗憾，责任感注定我得是个劳碌命……而且我对现在的位置很满意，也想要更加有效地发挥出自己的价值。”

炼金术士当然能够听出对方一语双关的言下之意。

他既是地下城之主，也是艾伦的幕后谋划，两者的身份彼此之间不会冲突。

自从入队后，他绝大部分的心思都是放在处理艾伦的事情上，一直以来称得上是无可挑剔。

也正因为如此，炼金术师才不能和以往一样，只要是觉得碍事的家伙，那就直接干净利落的处理掉。

再加上眼前这只精灵棘手程度不仅仅在于他的实力……狠绝狡猾、心机叵测，被他盯上的结果，就不会在朝着主人所理想的方向去发展了。

添乱、找茬、暗算、散播恶意、关键时刻搞破坏、锁定目标进行谋划等――这些均是黑暗精灵的拿手好戏。

不过这些麻烦对菲里德而言，任何必要被解决的问题，他也喜欢及时有效的处理掉。

尤其是碰到眼前这样难搞的对手，他选择直接了当的对待。

深沉地紫眸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雾霭，变得有些晦暗不明，他故意反问道。

“所以，你要决定介入我的游戏么？”

“嘛，那就得看阁下回复的答案是什么，我才能从中分辨出更多可以进行判断的选择。”

轻描淡写地再度推回去，狄拉格惯性地轻佻一笑，冰蓝色的双眸中确是没有半分的情绪波动，就像是在陈诉一件自然不过的事实。

“毕竟我们都很清楚，在他的身边，谁都不能做得太过火啊……不是吗。”

他们是因为一个人才会有所交集，也是因为一个人身陷目前的境地。

对于这点，菲里德不打算否认。

所以哪怕互相打心底都想要不动声色地弄死对方，那也得找个合理恰当的好时机。

对杀意高度的敏锐度直接让狄拉格清晰地了解到对方的状态。

他意识到交流中的双方都有所保留，虽说彼此的之间尖锐程度还远远不及日常的争锋相对，连他们的互相试探也不过是刚刚入场的开胃菜。

精灵术士打算进行片刻的调整，才能更加专注自己的精神，继续应付接下来或许会变得棘手的战场。

不过在那之前……现场还有一些额外的特殊问题得处理一下，才能保证双方的交流顺利稳定进行下去。

内心打定了主意，站在原地的狄拉格忽然转身，像是随意往茂盛植物的丛林方向走动了几步，让人摸不着他的意图。

菲里德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动同时跟进，其中蕴含地不明意味也逐渐加深，甚至有些期待对方的后续。

而安全待在原地不动的珀尔虽然一直处于搞不清楚具体情况，有些茫然不解的状态。

但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目地——狄拉格正在不动声色渐渐接近他所在的位置。

……他发现自己了？

精灵射手其实并不在乎自己被人发现，这里是他先来的，他也不喜欢被打扰。

只是如果被他们任何一人所提出质问的话，他不想进行解释沉默以对就算了，但也会导…让他们的交流停止。

而他们谈话的内容让珀尔又很在意。

各种信息里都在透露着他们说的事情很可能与艾伦有关系，他想要知道的更多一些。

年轻的精灵王子一向很沉得住气。

他本以为黑暗精灵故意走到自己的位置附近，是想找个机会暴露他。

毕竟对方一直都喜欢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还对于给自己制造险境的行为乐在其中。

突如其来地危机感让珀尔下意识凝神专注了起来，也做好了准备应付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任何变化。

结果出乎意料，在快要靠近他的方位时，狄拉格却停下了脚步。

那专注地视线转向了完全相反的另一侧位置的同时，他伸手随意般触碰着自己面前茂盛的植物上，摩擦了少许时间。

下一刻，那来自黑暗精灵的自然之力轻易将整个花园的结构一瞬间变化，吸收力量得到指令而忽然茂盛起来植物将两个人周围的退路团团围住，几乎将完全周遭可以离开的空隙都给封死了。

这种改变反而让珀尔所待着的位置也更加隐秘了起来。

除非对方打破整个植物园林的结构，否则不可能发现被核心所掩藏起来，他的存在。

精灵射手抿了抿唇，眉宇间下意识皱了起来。

他不确定对方到底是真的发现了自己，还是黑暗精灵不打算让其他人听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让他不能轻易分辨，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考量。

然而接下来再次打断他思索的，依旧是精灵术士那让人无法理解的话语。

“我知道你们有合作。”

再次开口时，地下城之主的语气是难得少有地严肃。

听起来更像是在简单陈诉着他所认定的宣言。

“无论你们的目地到底是什么，但只要涉及精灵族，又或者艾伦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

他在意的存在，一直以来都是屈指可数。

结果对方偏偏都动了。

“这是你考虑之后，所得出的结果？”

拥有银灰色长发的青年伸手推了推下滑地镜框，炼金术师的表情依旧平静到毫无生机的模样，仿佛对方只是在说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你不像是会做出这种愚昧决定的家伙。”

“呵……”

还未保持多久的严肃态度就被骤然打破，那包裹着讥讽地恶意笑容再度在黑暗精灵的唇边高高扬起。

狄拉格轻巧地转身，目光冷静地望着对方，他果断地表态。

“如果是一年前，我是不会考虑掺和进去的……不想招惹的危险，过多久都不想。”

他从未想和大陆上的传说两者中，任何一人扯上关系。

立于亡灵族顶端的男人，所象征的就是不可被捉摸的未知深渊。

对于菲里德本人，他虽然的确曾经利用过对方掌控了枯枝森林的所有权，但那次计划几乎是在刀尖上游-走，稍有不慎就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报复。

狄拉格胆敢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早已经将最糟糕的结局考虑好了。

博弈的所付出与收获的代价是一定不会对等。

可只要他所判断的结果是值得，那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去放手一搏。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生存法则。

唯一没有料到的意外，大概就是艾伦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们暗中的策划在地下城之主脑海中无论怎么揣测和分析结果，他得出双方始终都是围绕着少年勇者在进行着，又似乎要把精灵族牵扯其中，狄拉格根本不会让自己被卷进这种明显，只要涉及就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境地里。

毕竟这种老怪物，一个就已经很棘手了，别提两个似乎是处于联合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