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睦言还挫挫地在原地等时易。手里拿着时易给的一大包纸巾,时不时地抽两张出来,擦擦鼻涕。蒋睦言只是嘴笨,脑子很清楚,他知道自己这会儿还对时易牵肠挂肚的,这样不对。
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来自于时易的关心,这样更不对。
虽说那是时易的不对,但是蒋睦言还是要愧疚。
时易曾经告诉过蒋睦言,说他的社交障碍并不严重,所以蒋睦言自认为自己完全能站在不同的立场来看待问题。他可以考虑别人的感受,他有共情能力。如果他是光年,或者说把光年看成两年前的蒋睦言,这样更容易代入。那么,不管哪一种情况下,蒋睦言都会觉得生气。一个人在特定的一段时间里,只能够喜欢一个人。就像蒋睦言喜欢时易,他就只喜欢时易。
蒋睦言还没来得及理清楚这其中的复杂关系,时易也没来,但是副导演先来了,要带今天的群演们去讲戏。
蒋睦言立马就挥开了脑子里的时易,站到了群演队伍里。
“一、二、三、四……二十八,不对呀?”副导演计算人头有误,又重新走回队伍里数过一遍,从中揪出了捣乱的蒋睦言,“你男四在这凑什么热闹!”
男四?什么男四?谁是男四?
蒋睦言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副导演告诉他,导演组经过认真交流,反复研讨,最后慎重决定,为了这部剧的长远发展考量,更为了剧组内部的和谐稳定、长治久安,遂决定由蒋睦言来演男四号,也就是女主角的弟弟这一角色。这也是这部戏里除男一以外,最讨喜的男性角色了。
“那原来定的演员呢?”
“嫌剧组伙食不好,已经走了。”
“哦。”蒋睦言皱眉,剧组伙食还不够好吗?他每次只吃很少的菜,这两天都长胖了。
“先回去休息啊,你这脸弄成这样,化妆也遮不住,今天拍不了。”
“哦,好的。”
“哦,谢谢。”
“不谢不谢。”副导演对于蒋睦言这个说话困难户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没多说别的,应下了这句谢就催促他赶紧回家,之后便带着其他人走了。
时易老远地抄着手站着,等这边的人都走了,才过来,“走吧。”
“去哪呀?”
“去喝粥。”
蒋睦言不想喝时易给的粥,但是又想知道,自己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是不是他安排的,他又到底有没有还丧心病狂地关照着前男友……
于是,就只能跟着时易去了休息室。
蒋睦言刚在椅子上坐定,休息室的门就又开了,光年从外面探进个脑袋来。
“哈喽,我能进来吗?”
“不能。”时易正往空桌上摆着粥碗,头也不回一下。
“小气!”说话间,光年便进来了,手里拎着又一套保温桶。
光年进屋就自来熟地跟蒋睦言聊天:“小蒋朋友,昨天的事情都是误会,就让它随风而逝吧,来,咱们干了这桶粥,前尘恩怨一笔勾销。”
光年说着就把手里的保温桶连同外面裹着的大袋子一股脑儿怼到蒋睦言脸前。
蒋睦言立马又戒备地看着光年。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光年手里的打包袋。这情形跟昨天非常相似,如果待会儿有谁手不稳的话,说不定又要爆发一场能占领热搜的“恶战”。
“咳咳,”光年清了清嗓子,打算将袋子放到蒋睦言旁边的茶几上,却被时易拎了过去。时易像个老妈子一样专心盛粥,光年小灯泡立马发光发热:“那个,我最近在看一个古装戏的剧本,说话就不自觉的有点点奇怪,我刚才的意思呢,就是想要跟你道歉,小蒋朋友,看在我们都长这么可爱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
光年说着就想往蒋睦言身边贴,被时易拎着后衣领扔远了。
时易随手拉过蒋睦言屁股底下的旋转椅扶手,把人送到桌子前,嘱咐蒋睦言快点喝,喝完送他回家。
蒋睦言接过自己曾经的专用喝粥大勺,不怎么乐意地听着时易的建议。并且他现在合理怀疑时易有吃锅望盆的嫌疑。
再说了,就算他没有,那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恶习来两遍,好好的又把自己赶下车?
但是话又说回来,好好的粥已经被扔掉一份了,蒋睦言盯着被时易以“放置时间过长影响口感”为由抛弃的第一个保温桶,发了一个短暂的呆。蒋睦言觉得谁表现不好都不能拿粮食出气,老话说得好,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一份可不能再浪费了,得赶在它“放置时间过长”之前享用它。
于是,蒋睦言坐在这边喝粥,时易坐他对面眼也不眨地瞅着。光年这会儿瓦数不太大,坐在另外一边的沙发里背台词。
蒋睦言还保留着诸多从前的生活习惯,比如吃东西的时候无所谓被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
蒋睦言吃东西的时候很乖,一口一口的,吃得很认真,并且绝对不会浪费。时易想,蒋睦言其实什么时候都很乖,他或许犯过一些不该被做为恋人的时易原谅的错,但是如果只做普通朋友的话,时易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不计前嫌。或许,可以把蒋睦言当成弟弟一样的保护起来。
时易从前时常会想,如果蒋睦言真的是个小人偶就好了,那样就会被时易罩在一个大玻璃罩子里收藏起来。别人看都不能看,因为那是时易一个人的。
蒋睦言是时易一个人的,这事想想就令人开心。
时易单手拄着下巴,心情颇好地问他那幻想中已经进了他个人保险柜的宝贝:“蒋睦言,好不好吃啊?”
蒋睦言果然条件反射般抬头,笑着告诉时易:“好吃的!”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蒋睦言看了时易两秒不到,就想起什么似的,立马偷瞟一眼光年的方向,低下头接着用他手里的大勺喝粥去了。
很像个还没学会偷/情的小情人。
时易想,蒋睦言不喜欢他,所以他恨蒋睦言。
原本的打算是,这一辈子再也不见他了,时间久了,总会忘记。但是现在却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再见了。再见,他还是恨蒋睦言,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但又舍不得他。
蒋睦言可以不爱时易,但是蒋睦言不该过得不好。
时易独自冷静了一个晚上,还是不能接受蒋睦言过得不幸福。
时易的心里又开始有昨天那种恐慌的感觉,好在这一次他做过心理建设,努力压下去了,头也没有疼。
时易看着蒋睦言,想,蒋睦言是个小坏蛋,他害时易疼死了。蒋睦言是个大坏蛋,他在不要时易的日子里,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蒋睦言很坏,很笨,很傻。
很可爱。
就在时易单手拄着脸,疯狂踩踏自己爱情底线的时候,蒋睦言吃光了时易给他提供的粥,抹了抹嘴,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时易:“时易,见异思迁是不对的。”
“什么?”
“我不要你送我回家,我自己坐车非常方便。”蒋睦言还想说点儿让他留下来陪光年之类的话,但又觉得自己那样说是多管闲事。而且他本来也不想那么说。
蒋睦言不知道自己到现在还喜欢时易这件事算不算第三者插足,要不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不过好在没有人会知道,因为蒋睦言擅长偷偷地喜欢。
蒋睦言自己给自己量了刑,精神犯罪、不犯法。
但同时,他也很严肃地警告了自己,只能偷偷地喜欢,除此之外的事情,都不要做。并且,在特定的时候,要自动拉开距离。
但最后,蒋睦言并没有走成。服装组的小助理过来通知蒋睦言,待会儿可能要给他试新角色的衣服。
突发事件当然要排除在“特定”以外,于是蒋睦言又坐在那里等。
方琳带着衣服进来的时候,看见两个人都窝在沙发里睡着了。时易睡着的时候非常依赖蒋睦言,紧紧地把人搂在怀里。
眼前的场景让方琳恍惚间又回到了两年前,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方琳没有叫醒他们,而是走到另外一边,去看光年打游戏。
光年这会儿被赶到了旋转椅上,盘着两条长腿正玩得尽兴。看见方琳进来,便无声地跟她展示自己单机小游戏的辉煌战绩。
方琳白了他一眼,用口型警告他:不要偷懒,赶紧背台词。
时易没睡多久就醒了,睁眼看见自己怀里的蒋睦言,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还理所应当地帮人摆了个更舒服的睡姿。
方琳见他醒了,就主动走过来,跟他打招呼,“时总。”
“嗯。”时易答应了,视线却还落在蒋睦言的脸上没动,声音也放得很轻,“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