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帝坐在上首的龙椅上,把考生们的举止尽收眼底。戴权也在他耳边悄声禀告了自己仔细观察的情形。随着他的言语,永明帝的目光缓缓地从一个个人身上掠过,把那些人的面容和名字对应起来。在提到薛淞时,永明帝还略微停顿了一瞬。
坐得久了,永明帝也下来走动了两回。大殿上安静得只听见毛笔在纸上刷刷写字的声音。薛淞正在聚精会神地答卷,忽然感到有个人无声地立在自己身边。他猛地一惊,顿时背上渗出了一层细汗来。
这大殿中能随意走动的人,只有永明帝一人!薛淞觉得胸口扑通通地在跳,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险些拿不住手中的笔。
薛淞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没有抬头,继续认真地书写着自己的答卷,心中虽然波澜起复,但神情始终保持着平静。
在他身后,永明帝微微地颔首。他大略看了看,薛淞的答卷称不上多么惊才绝艳,但颇有几分特别的见识,那文章立意就不俗了。更难得的是,薛淞表现出的那份静气,让永明帝生出了欣赏之心。
他也转了一圈,有的贡士文章不错,但发现自己在旁边查看时,立刻就手脚僵硬,面容惶恐不安,让他觉得扫兴无趣。这选出的进士日后是要做官的,岂能那样上不了台盘?
殿试是当天就要出结果的。结束之后,贡士们都不出宫门,安排在在一处偏殿里休息,还可以在周围稍稍走动走动。主考官们则集中在一起,紧张地批阅试卷。过了几个时辰,考官们把评阅出的名次呈给永明帝。按照惯例,前十名的名次是要永明帝阅卷后,亲自定下来的。如果他有兴趣,还可以多看几份试卷。
永明帝仔细地阅了主考官们呈上的十份试卷,沉吟了半晌,点下了名次,状元、榜眼、探花、传胪都名花有主了。
永明帝继续看了几份卷子,名次上有升有降,但总的改变不大。把这些办好后,永明帝丢下笔,闲闲地问道:“朕方才巡视考场,见有位贡士颇有静气,知道朕立在他身后仍然镇定答卷。据戴权禀告,他乃是上届生病未能参加殿试的的贡士薛淞,但不知此番他的名次位列几何啊?”
众考官互相望了一眼,不明白皇上为何特意提到了此人。他们连忙找寻了一番。
“皇上,薛淞定在第二百一十九名。”主考官回答道。
“二百一十九名?”永明帝皱了皱眉:“那岂不是要落到三甲了?”
“回皇上,正是三甲!”
“把他文章呈上来。”
又看了一遍薛淞的策论,永明帝语气透出些不赞成:“众爱卿,朕见此篇策虽比不上前面那些,也能看得过去。而其策论中颇有新意,值得一读,这名次如何会如此低?”
听出永明帝语气中的不满,主考官连忙出面解释,薛淞策论中文采不算出众,他前科会试那名次着实低了些,如今也算提高了不少。而且,他是经过了三年,才进行了殿试。如果一下子提高太多,岂不显得对其他考生不公平?
“此言是顾虑太多,这是朝廷拔士,为的是选择有用之才,岂能因着顾忌就刻意压低了考生的名次!况且,那薛淞三年前就榜上有名,不仅没有因此放纵懒惰,反而学问精进,可见其人勤学不怠,善于自律,是个可造之才。”永明帝对薛淞坚守规矩,拒绝了忠义亲王,心中满意,也准备以此来敲打忠义亲王,立意要抬举薛淞几分,因此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如果不得永明帝器重,也不能被授予这会试主考之职。考官们都是灵通人,立刻也想起了前些日子薛淞和忠义亲王之间的纠葛。
哎呀,他们何必要牵扯进这皇家父子间的矛盾之中?反正大局已定,横竖永明帝心中还是有数的,再也不会拿着这最前面的名次来作为奖励的。
“皇上圣明,臣等不该顾忌太多。”主考官让步了。如果他不懂得在小事上妥协,他也做不到如今的位置。
永明帝满意地点点头,他也不会做得过分,手下御笔一挥,点出了名次。
名次已出,所有的贡生如今都成了进士。他们头戴着三枝九叶冠,恭敬地立在太和殿前,听着执事官用洪亮的声音宣读考中进士们的姓名和名次。
“二甲第五十二名,金陵贡士薛淞,赐进士出身!”
听闻此言,薛淞猛地抬起头来,一时觉得有些回不过神。他觉得自己策论肯定是有进步的,但毕竟会试的名次着实低了些,殿试要想飞跃,也是难事!二甲进士他只是在准备尽力争取,努力过了就不后悔,他会坦然面对的。
但他也没想到,殿试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结果竟然那么好!薛淞忍不住脸上的笑容,眼中满是欢喜!
在那一天里,薛淞沉浸在欢喜之中,他没有注意到,他不是唯一中进士的勋贵子弟。还有一位身份比他显赫的,宁国府的嫡公子贾敬!只是,他运气没有薛淞好,刚好那名次就被排出了二甲,跌入了三甲之列。
贾敬听到执事官宣读了名次后,掩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他本来抱着很大的希望而来的。三甲进士,赐同进士出身!同进士,那就说不是真正的进士了!他望着考官们,心中愤愤然,定是他们不待见武勋,联合压低了他的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