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旨意到了江南省, 总督衙门就派出人手,分为两处去宣旨。
一处人马是去了天宁寺。朝廷赞誉了天宁寺和尚们有佛门的仁善之心, 苦心钻研出这救命良药, 活人无数,于国于民有功。因此,特地提出表彰奖赏。
皇上亲自御笔为天宁寺书写下寺名牌匾, 当众高高悬挂起,以示荣耀。赏赐全寺上下僧人单棉僧衣僧鞋各两套, 茶叶布帛书籍等物无数,另赐天宁寺白银五千两修缮庙宇,良田伍佰亩做为庙产。当然, 天宁寺也在随后献上了贮存的大半陈芥菜卤, 交由差役带走, 送至京城。
主持叩谢皇恩, 心中感慨不已。天宁寺制药救人, 已经延续了多年,一直是默默无闻,受惠的百姓也受到局限,名声不出扬州城。不意薛施主一朝用心, 上达天听, 便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可见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出家之人,名利荣辱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朝廷重视了之后, 已经命令集中太医院的人手来改进并推动陈芥菜卤的制作,先辈们的心血没有被埋没,更多百姓会因之而受益。念及此处,主持心中欣慰不已, 对薛淞也感念。
另一路人马是去了薛府。这差事大家都抢着要去的,知道薛家豪富,遇上这样的喜事,必定会不吝惜喜钱的,大家都能发一笔小财。最后,运气好的人被孙知府点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薛府。
薛老爷早已排下香案,正激动不已地率领全家等候。吴侍郎已经给薛淞透出了些音讯,朝廷对他此举是很感兴趣的,肯定结果不会坏。
但真的接朝廷的旨意时,薛家上下都还是心中惴惴不安的。薛老爷在心神恍惚中忽然想起,薛家也是接过圣旨的,只是离现在已经相隔了很多年了。
那时,他还年少,而薛家比现在要旺盛许多!不止是薛家,贾史王那三家,当时也是如日中天。在京城时,他见到贾家的排场,那庄严壮丽的府邸,那高高悬挂着的‘敕建荣国府’的门匾,府中供奉着的先皇御笔,无不显示着浩荡的皇恩和崇高的地位。如今贾家虽然也是赫赫扬扬,但毕竟也及不上当年了!
薛老爷腹中正在百转千回,孙知府已经开始宣旨了。
一串的惯例的语句之后,孙知府宣读出薛家上下最关心的。
“薛家忠于职守,忠诚勤谨,心系朝廷赐予一等男爵勋位并金银锦缎若干”孙知府念完后,薛老爷喜上眉梢,笑容满面地请孙知府进花厅奉茶,管家连忙把准备好的红包塞进跟随孙知府前来的差官手中。
孙知府坐在花厅上首,他望了望薛淞,赞赏地点了点头,这年轻人既有功名,又很敏锐实干,是个可造之材。薛家值得交好。
孙知府笑着招呼薛老爷道:“此外,这陈芥菜卤早已存着,若无你与令郎慧眼识珠,也是明珠蒙尘,不为人知。这番功劳,可是不在天宁寺大师们之下!薛家有此麒麟儿,前景不可限量!”
薛老爷也欢欣不已。和对天宁寺寺不同,朝廷给薛家并没有赏赐多少财物,但在薛老爷看来,朝廷给予的两个恩惠,他哪怕拿着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也是换不来的,薛家赚到了!
一等男爵这爵位不高,比起公侯等高等贵爵来说,是算不了什么的。但是,对于薛家来说,可是意义非凡。这意味着,薛家改换了门庭,一等男爵,那也是进入了贵族之列,并非那些赔钱装门面的虚职可以比的!
而且,这一等男爵还是可以传给后代的,哪怕要降等袭爵,但一个爵位总还是有的,不会是白身了。如果这是在京城,贵人如云,这样的爵位是入不得他们的眼的,但在江南,也算很体面尊贵的了。有这样的基础,日后子孙只要成点器,薛家就中兴有望,可以蒸蒸日上!
还有一桩好事,因为朝廷认为这陈芥菜卤存在已久,旁人熟视无睹,有眼不识金镶玉,薛家却能探索出它的价值和作用,足见眼光敏锐。
术业有专攻,正巧皇家对海外各种珍奇物事颇有兴趣,内务府顺水推舟地另外赐予皇商薛家一个职权,替皇家和朝廷去搜罗海外物品。反正这也不花成本的,如果薛家真能发现了好东西,那是对大家都有利,皆大欢喜!为此,内务府海慷慨地给出了许多优惠便宜的条件。
薛老爷知道这是薛淞拜托吴侍郎提出的,他一直想着去看看天下,不知道这孩子为何如此心野。罢了,只要薛淞不去海外冒险,有内务府提供的名头,加上薛家的护卫,就由着他吧。这三年里,是薛淞可以轻松自在过活的日子,等到下一科时,他就要去参加殿试了。他身上背负着自己的前途和家族的荣耀,那就由不得自己了。
薛老爷这样想着,心中就释然起来。他满面春风地刚送走了孙知府,族长和长老们又闻讯而来。那日,薛府里热闹非凡,众人恭维道贺之声不绝于耳。之后,薛老爷又带着薛霖和薛淞一起去祠堂里上香,把这好消息告慰祖先。
薛霖心情复杂。父亲被赏赐了一等男爵,身为嫡长子,他是直接受益的人,日后他就不再是白身,甚至到了蟠儿时,也会有微末的名分来支撑门户。
空头爵位再不值钱,也是一种身份体面!只看他那大舅子王子胜,他们夫妻和王家人都知道他是王子腾的手下败将,是被狼狈逼到金陵城的。但仗着自己伯府日后袭爵人的身份,王子胜也得到不明真相的人追捧。
那爵位,对于位高权重的人而言,只是锦上添花,但对于像薛家这样的皇商,就是一道护身符。
这让他从心里感到喜悦和踏实,但也生出了一丝尴尬。这些荣耀和好处,都是弟弟给带来的,他这个家族的继承人,每日里忙碌勤勉,其实是碌碌无为!他觉得自己有些愧对家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