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员外郎最初的反应是深感愤怒屈辱。女儿已经定下的好婚事,有人觊觎不说,还敢大模大样地上门来劝说自己放弃,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是碍着那来传话的人身份不凡,才没有当场发作,但但脸色铁青。
只是,听着来人劝说的话语,孙员外郎的心越来越沉重起来。荣国公贾代善是什么人,京城里是无人不知的,他看好了林海这个女婿,自家能与之相争吗?如果坚持着寸步不让,得罪了贾家,那孙家付出的代价将是什么?他不止素馨一个女儿,他还有两个儿子啊,贾家权高位重的,若是有心针对,那两个儿子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不是人人不能像林海一般一飞冲天,少年得志的,他那两个儿子都是才具平常的老实人,若考不到满意的功名,那就得给他们谋个前程,找个差事。孙员外郎怕自己没这个能力,更担心贾家会从中作梗!林家虽清贵,但手中并没有掌握实际权力,林海自己也是初入官场,还需要旁人支持,哪里有相助的能力呢?
还有一层,也是让他深感忧虑的。林家对此会是什么态度?从权势地位上来说,贾家可比自家强出太多了,那贾家小姐传言是个难得的美女,样貌绝对不输素馨的,与素馨的身份差得更大,林家难道真的不动心?据说前些日子,林家阖家都去了荣国府做客,孙员外郎想,若是换了自己,大概也会觉得贾家更好的!
还有,就算林家现在坚持了这门婚事,他们日后会不会后悔?官场上有人扶持,会走得顺当许多,但孙家却没有这份能为,尤其再过了几年,老父亲就要致仕了,他的人脉资源自己未必能接下,孙家比不得现在了。那时林海想起往事,觉得自己错过了好机会,心塞起来,还能对待素馨一如既往么?
孙员外郎回到家中,心事重重,一夜里辗转反侧,不得安眠。孙夫人见状问起为何烦恼,孙员外郎就把这事一一告诉了她,和她商量对策。
乍闻此事,孙夫人也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但比起优柔寡断的丈夫来,当家管事的她,还是有些决断的。孙夫人立刻拉着丈夫去找到孙监丞,公公可比丈夫有见识主意,况且,这样的大事,最后不还要公公拍板做主吗,既然这样,何必自己钻牛角尖!
孙监丞静静地听完了儿子的诉说,沉思了片刻,决然道:“此事断不可为,你立刻回绝贾家!”
看着儿子还有些迟疑,孙监丞问道:“你难道怕了那贾家?”
“人家是荣国公,八公之首,深得皇上信任,咱们孙家如何能比?”
“再如何显赫,他也是武勋,和咱们文臣有何关系?”孙监丞冷哼了一声道:“文武各有道统,他一个武勋,能干预文官的升迁进退么?他确实手眼通天,能把一个小兵提拔为将官,能让自己的人青云直上,荣华富贵,但那是在军中,只在军中!历来只有文臣能掌控武将,哪有反过来武将凌驾于文臣之上的!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但只在天下动乱之时才会发生。如今已非开国之初了,武勋们哪里还有这般权势威风?就是兵部尚书,那也是文官担任的。所以,你惧怕什么?”
“你也这般年纪了,如何还眼皮子浅薄?”孙监丞骂道:“你莫非被贾家人许出的好处迷了眼睛?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卖女求荣,传扬出去,孙家还能在士林中立足么?后代子孙都会被牵连鄙薄!若只是贪图富贵,京城里寒素的文官也多了,只要愿意和富商结亲,就能收到丰厚的聘礼嫁妆,但你见有几家人肯这样做的!贾家是无所谓的,武将们不需顾忌着着脸面!”
“你做父亲的,儿子要有出息,就当督促着他们读书上进!就像林家一样,他们父子两人都一直在在林家兴起出力,多年不懈,始有成就。难得他们才德人品俱佳,重诺守信,这样的姻亲,你居然不知珍惜,为了蝇头小利,就转了心思,真是糊涂透顶!”
“就是势利些盘算,林家眼下是帮不了孙家多少,但人家也是清贵侯门,且皇上对他们父子的印象甚好,不出意外,林海十年之内,就会有所成就,一个四品官或都能到手。那时,他方才而立之年。孙家是他岳家,以他的品性,他必会照应一二,孙儿们也会沾这个姐夫的光。贾代善为何挖空心思地要拉住林家,不正是看中了林海的潜力和未来么?君子之泽,三世而斩,贾家这样的勋贵,根基并不牢靠,别看眼下是奢华尊荣,后代子孙若不争气,败落起来也很快的!你细想想,贾代善真那么有能耐,不先给自己两个儿子安排个官职么?”
孙员外郎被父亲骂得有些羞愧,嗫嚅着道:“儿子是担心林家会起了旁的心思,若是他们首先悔亲,那素馨的名声可就毁了!纵然错不在我们,但女孩子毕竟是吃亏的!”
“你想一想,当初林家向素馨提亲时是什么情形!林家已经晋封侯爵,林海中了探花,不知多少高门盯着他的婚事呢!咱们先前和林家也只是口头约定,林家也信守了承诺。这样的人品,岂会受贾家的诱惑?林海是走文臣之路的,和武勋结亲,就成了蝙蝠,非禽非兽,两面都不讨好。林家都是明白人,会愿意这样吗?贾家这样骤然富贵的暴发户,和林家这样的清贵世家也是格格不入的!”
“退而言之,即使林家变卦,这悔亲的事也不应由孙家先提出来。”孙监丞脸色冷峻:“这背信弃义的黑锅孙家绝不能背!士人应有风骨,公道自在人心!”
“是,儿子受教了。”孙员外郎答应着,询问道:“那林家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