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滚滚,天低得像要压到人头顶,才不过下午两三点,浓浓的黑就已袭来。
下午的课早就开始,钟杳却才拖着步子来到校门口。
换做是别人,保安肯定得拦下来,盘问班级姓名登记迟到。可当门卫大叔抬眼撞见通身黑衣,臂戴白孝的少女,质问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出口却变成了怜悯同情:
“杳杳来了啊,快去上课,多和同学们呆呆,别太难过了。”
云水镇上最惹眼的女孩儿,刚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成了孤儿,这事无人不晓。
挺懂事一孩子,来学校也戴着孝,保安自然不会为难于她。
诸如此类的话,钟杳这两天不知听大人们说过多少遍,她只木木地点头就往教室走去。
少女往日灵动的双目失了神采,好像秋日玫瑰,生命力被抽走泰半。
保安对着她的背影叹了叹气:“诶,这么小就成了孤儿,还生得这么水灵,什么命哟……”
教师节即将来临,今天下午许多班级都在自习商讨庆祝方案,半大的孩子们最能闹腾,远远地就能听见教室的嘈杂哄闹。
但当钟杳推开初二三班的门,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教室仿若被摁下开关键,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怜悯、惊讶、同情、探究等复杂的情绪朝钟杳砸来,她抿了抿唇,脸上的麻木敛起几分。
同学们都瞪大眼望着她,却无一人上前来同她讲话。
钟杳挺直了背脊,僵硬去到第一排正中的位置坐下,胡乱摸出本书,不一会眼神便空洞起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谭笑,”教室最后面,一个女孩儿抬肘撞了撞同桌,“咱还去搜钟杳吗?她都这样了,应该没心情——”
“哼!当然要搜!”
不等同桌的话说完,谭笑就起身朝钟杳走去。
少女拨一拨厚重齐刘海,双马尾一甩,语气蛮横不善:“钟杳,把你书包拿出来给我搜。”
明天就是教师节,班里今早刚筹的520块钱却不翼而飞,现在就只有钟杳的包没搜了。
虽然她死了妈,但谭笑并不认为这就能消除她的嫌疑,况且,她们平常关系也不好,谭笑并不打算搞照顾她情绪那一套。
钟杳失了神,压根没感觉到有人过来了,更没听见对方说了什么。
谭笑被当做空气忽视,嘴一噘更气了。
“装傻啊?那我只好强制检查了哦。”话毕,她就伸手去抓钟杳的书包。
谭笑手肘碰到钟杳的腰,她猛地回神,一把抓住谭笑的手腕:“你做什么?”
谭笑没好气:“钟杳,你就是做贼心虚吧!”
“够了!”
后桌的男生终于看不过眼,拉开谭笑将钟杳护在身后:“谭笑,你别太过分了!钟杳她才刚失去——”
钟杳脸色突变,眉毛蹙成川字,男生的话一下哽在喉中。
谭笑冷哼一声:“是,她刚死了妈妈心情不好,但这就能说明她没偷班费了吗?中午她不在,说好的等她来了再搜,难道你们这些护花使者还想耍赖?”
男生被顶得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钟杳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就不是?”谭笑瞪他,据理力争,“谁说长得好看的人就不是小偷了?电视上都说了,有很多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变态,连杀人狂都有!”
“张俊你以为你护着她,她就会喜欢你了吗?喜欢她的人能排到云水镇镇口,上星期级草和校草还为她打架写检讨呢,你算哪根狗尾巴草?你给我让开!”
谭笑的枪林弹雨将男生的心射成筛子,张俊的脸都熟透了,却仍是梗着脖子立在原地。
钟杳生得不是好看,而是美艳动人。
半大的初中小孩都尚未发育完全时,她已亭亭玉立。
一米六的身高在南方小镇的中学鹤立鸡群,娉婷身姿连游客也为她驻足,内弯外挑的狐狸眼更是勾人,眉头之上一点美人红痣,偏偏一双眉又生得英气,硬生生又将狐狸眼的媚气压下几分。
明艳却不媚俗。
从小,钟杳就是云水镇最美的姑娘,幼儿园就有男生送卡片作情书。上了初中,少男少女情窦初开,钟杳更是生活在话题中心。
男生们爱她,女孩们却恨她。
从小学四年级,她同桌喜欢的男孩子喜欢她起,她就开始了被女孩们孤立的日子。
云水镇总共就丁点儿大,同校的学生来来回回都是那波人,钟杳几乎没有朋友。每次起了争执,都是男生为她讲话,而女孩们便更讨厌她几分。
教师节的班费,早上钟杳也来学校缴了,她家经济虽然不宽裕,却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事。
“你可以搜。”
钟杳拉开挡在身前的张俊,静静看着谭笑,“但如果没搜到,你要向我道歉。”
“道歉?”谭笑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全班人都搜了,凭什么就得向你一个人道歉?”
“凭她是校花,是镇花儿呗!”
“凭她死了妈妈她弱她有理呗!”
“凭她家条件艰苦咱们该扶贫呗!”
半大的孩子嘴最毒最坏,她们永远知道怎样能将你踩得最痛。
往常钟杳都不曾计较,可今天她却冷了脸。
“道歉,你们都得道歉。”她一字一句说,“我妈妈去世并不是你们可以拿来调侃的事,我也不是小偷,你们得向我和妈妈道歉。”
“神经病吧,你妈妈就是死了,还不让人说了。”
“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没查包之前,你就是嫌疑犯!”
女孩们越说越过火。
张俊几个男孩听不下去了:
“都闭嘴!人都说了让搜,还BB个鬼!”
“这时候欺负钟杳算什么?你们这群女的才有病吧!”
战火一起,便不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