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藻一路向近岸游去。近岸本不是虎鲸喜欢的去所,汹涌且难以揣摩流向的洋流会推搡着尖锐的浮冰制造各种麻烦。只要一个闪失,礁石就会蹭破柔软的肚皮。但我知道一条私密的窄窄的水道,可以避开这些麻烦。
沿着那条涨潮后水位抬高的水道,我和海藻表妹小心谨慎地游进一个不是很大但水流平缓的去处。这是一个天然的深坑。水坑底部平缓,洁净的沙地一尘不染,坑壁上长满了茂盛的海藻。
海藻表妹看到这些海藻显得异常兴奋,身子忽而钻进海藻丛藏了起来,忽而游出来向我佯攻,在将要靠近我时却又倏然闪开了。这一刻的海藻,像是个淘气的小孩子。她那欢乐的情绪深深感染了我。两个围猎时沉静勇猛的少年竟孩童般玩起来了捉迷藏游戏。
“现在,时装秀开始了!”
海藻表妹说完这句话,尾鳍在海藻丛里一通划拉,拖拽出一串长长的海藻,然后在深坑里跳起了舞蹈。只见她或侧划、或仰泳、或首尾相逐画着紧凑的圆圈儿、或在海底旋转着身子。长长的海带在她的身后摇曳不止。海带被海面透进来的阳光打得色彩亮丽,衬得她的身躯分外修长窈窕。红色的磷虾群被她搅乱了队形,忽而分散开忽而集结,与海带一样有了几分动感的美。浮冰被搅动的海水晃动得忽起忽沉。阳光则照射在浮冰的边沿透着晶莹的光泽。
这灵动而温馨的美让我有些痴了,心中升起强烈的表述的愿望。是的,我想平生第一次将那句动听的话语轻轻地对海藻表妹说出来。
我想说我爱她。
那几个字就要蹦出我的嘴边了,一道神秘之门也行将被打开。我的心情异常紧张和激动。但突然,远处传来了长长的呼啸声,以及大片的回应声。
祭海大会结束了。
这呼啸声将我和海藻表妹从极光般虚幻而真实的情感世界拽了回来。现在,我有些具象地理解了我的那些姨妈们、姐妹们为何总是彻夜不归。也从此,这个被我当做独自静思好去处的深坑,因为爱情的存在而别有一番意义。
虽是有些恋恋不舍,可在彻底独立之前,我们还是部落的一员,理当服从部落的号令。
沿着刚才游来的水道,我引领着海藻表妹缓缓往回游。是的,是缓缓地游。我甚至希望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化作永恒。在水道的进口,游进大海的一瞬间,那本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私密情感,像是星星看到了太阳,羞涩地隐了开去。
我不知道,这截然不同的生命感受孰真孰假。但如果梦是甜美的,我宁愿在虚幻中长眠。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亦真亦幻的生命充满了艰辛和坎坷,而前进的动力,正是爱。
“多多哥哥,感谢你的海藻坑、感谢你的时装秀舞台。还有…”海藻表妹从我的身边滑走,一道轻柔的水流随之漾起,“还有,你是一个优秀的男孩子。”
说完这句话,海藻表妹瞬间变回了那个坚定、**、智慧的领导者。她说:“来吧,看看我们谁先回到部落里去。”
说罢,海藻表妹快速摆动尾鳍,一个接一个的鱼跃向部落集结的方向游去。
我想自己并不是很想超过她,只是一直尾随在她的身后或者伴游在她的身边,间或做着一些小花样儿。海藻表妹被我逗得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越来越接近鲸群,海藻表妹突然放慢了节奏,扭身回头对我说:“多多,今天的一切真的很美好,我会永远记住的。”
然后,她慢慢地游回了鲸群。我呆呆地浮在海面,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和说些什么,只是感觉身体内有一种奇妙的东西在流淌、荡漾。
“多多,”石头冒出海面来到我的身边,慢慢靠近我,说,“感谢你今天救了我。我知道,任何时候你和我都是最好的兄弟。”
“救你的与其说是我还不如说是太阳部落或者白世界。石头,我们当然是好兄弟,就像是海洋和陆地,永远有摩擦、永远离不开对方。”
我得强调一下,有些话并非我的原创。像祖母、父亲、甚至月亮叔叔说的一些有趣的话,总是被晚辈不经意地模仿、吸收,化为己有。
用奶奶的话说:“虎鲸的智慧来源于祖先、来源于群体。离开了群体的虎鲸就像是一颗独自挂在夜空上的星星,是无法发出璀璨的光芒的。”
我与石头侧身并列,然后对他说:“石头…”
“嗯?什么事儿?”
我猛然抬起尾鳍拍打了一下他受伤的部位,然后扭身游了开去。石头在我的身后发出痛苦的啸声。我只在风中说:“海浪总是要拍打海岸的。我只是想知道你受伤的部位还疼不疼。呵呵。”
鲸群按宾主分成两列。奶奶浮在太阳部落的中间,对相向浮在月亮部落和其它小家族中间的姨奶说:“我亲爱的妹妹,但愿我们能一直像太阳和月亮一样,将群星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带给白世界永远的和平。也希望明年此时我们还会在这里相聚。”
“我亲爱的姐姐,我们一定会再相聚的。或许那时,今天的姑娘们、小伙子们已经成为准父母了。我也希望月亮部落能多出几个像你的多多和石头这样的好小伙子,来平衡一下部落太重的阴气。”
“瞧你说的,我却更想要海藻和彩虹这样的女孩子来改善一下太阳部落太重的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