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极光像是随着海浪扭动着身子的海带,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它是没有根基的。时而旋转、时而扭摆、时而跃动的极光,好像有谁在操纵着它翩跹起舞。
我的祖母,白世界最伟大的太阳部落的老鲸王说过,天空是一切灵魂的归宿。那是一个和大海一样一应俱全的世界。蓝天是遥远的天空世界的大海、极光是天上的海带。极光衔接了海洋世界和天空世界,可以将灵魂从海洋引领到天空世界去。不论是鲸或者海豹、企鹅或者磷虾、螃蟹或者鱼儿,海洋中一切生命的归宿都在天空世界,都会在天上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辰。而当他厌倦了天上的生活,则随时可以化作流星回到海洋世界。
一颗流星急冲冲地划过夜空,拖曳着耀眼的光辉,像极了一头扎进海里并在身后留下一串儿闪亮气泡的海鸟。恍惚间,似乎是胖胖耐不住天上的寂寞,重归大海的怀抱。
虎鲸通常每胎只有一个孩子。母亲在生下胖胖之后得到了额外的我,因此取名多多。这大约有两层涵义。一呢,意指预料之外的偏得;二呢,男孩子终将离开鲸群去开拓自己的疆土、寻找自己的爱情。只有女孩子才最终会成为部落的一员,参与集体狩猎、共同照顾后代。简而言之,我和几乎所有的男孩子一样,都是“多余”的家伙。
胖胖是在母亲教授我们冲上海滩捕捉肥美的海豹时不小心搁浅的。经验丰富的母亲以及家族的成年成员很清楚,偶尔的失败对于幼鲸而言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经验积累的历程。生存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只有熟练掌握了猎食、生存经验的虎鲸才可以在激烈而残酷的竞争中寻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间。训练通常是在涨潮的时候进行的。上涨的海水会将失误搁浅的幼鲸浮起来,送归大海的怀抱。但谁也未曾料到,一只头顶上呼啦啦转动着一个圆形物件儿的大鸟停落在海滩上,而后下来一群叫做人的东西将哥哥吊走了。从此部落再也没有了胖胖的音讯。
祖母总是在有星星的夜晚看着天幕上闪烁的星辰叹息着:“唉,胖胖是个多么健壮的男孩子啊!如果他没被掠走,现在该是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子了。”
来说说我的家族吧。我们的家庭是个很大的家族。祖母是家族的权威,母亲是祖母之外最有权威的家族成员。这意味着未来的某一天,或许她会取代祖母的角色成为部落的首领。家族内的女性以及偶尔加入的家族之外的女性构成了部落的主体。所有部落成员团结在祖母周围构成了伟大的太阳部落。
我那神秘的好朋友,大眼睛、大脑壳的“兰光”说,人类称之为母亲氏族社会。这样的部落结构利于集体合作捕猎更大型的猎物。比如,食虾鲸。白世界是个寒冷的地带,只有更厚的脂肪才可以保持体温,也才有足够的热量熬过食物匮乏的冰封期。肥美的海豹、香滑的鲸油、可口的鲸舌都是虎鲸的最爱。
除了虎鲸和抹香鲸,别的鲸都被我们归类为食虾鲸。这得名于它们嗜好磷虾的食性。虽然,食虾鲸在绿世界也以别的为主食,比如小鱼什么的。
远处有冰山坍塌,砸进大海发出沉闷的巨响,之后是水花散落的哗啦声、之后是海鸟叽咕的叫声。白昼越来越长了。白世界的冬季总是被睡不醒的黑夜笼罩着,一个哈欠儿白天就过去了。而夏季的太阳总是明晃晃的精神十足。它终将把刺眼的冰原化成幽蓝乃至深黑的海水。
祖母说,生命的归宿虽然是那遥远而神秘的天堂,起点却是这些巨大的冰山。冰山会化成夜间泛着磷光照亮海洋的磷虾,而这便是白世界一切生命的起源。
将我们的家园命名为“白世界”是再恰当不过的了。白色的飞雪、白色的冰原、白色的冰山,无所不在的白。当呼啸的狂风裹挟着暴雪肆虐时,白世界更是苍茫一片。但兰光说,狂风吹来的并不是雪,而是冰粒儿。兰光说,雪通常是飘飘摇摇的,像树叶、像蝴蝶。这真是可笑,对于我这样一个十几年来一直生活在白世界的虎鲸来说,树叶和蝴蝶是未知而抽象的,又如何去理解抽象之物的衍生品。
兰光和他的妻子珍珠总是待在一个像鳐鱼一样扁扁的、悄无声息地飞来飞去的物件儿里。那个圆圆的东西经常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所以我称呼这个对我的生命历程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家伙为兰光。他们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够和我交流的虎鲸之外的生物。珍珠费了很大的口舌向我解释“珍珠”是一种多么美丽的大海的精华。她的意思我懂,无非是想暗示自己的美貌。虽然,他们看起来只是一对大脑袋的帝企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