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西斜,一条黑影疾若流星,朝西南方飞射。掠出数里,陡然回身,目光灼灼,四面一扫,又原路返回。
来到阿敏栖身的小院前,黑影收住身形,自语道:“奇怪,分明有人跟踪,何以一无所见?”是场主道尔吉的声音。
他伫立片刻,不徐不疾向西北方向走去,形似散步,状极悠闲。来到旷野,突然向下一伏,窜行飞掠如闪电飘风,直插正南。如此忽东忽西,折腾了半个更次,仍然一无所见,不觉骇然。寻思:“凭老夫的功力,半里之内落叶可辨,虫蚁难逃,究竟是什么人,能够瞒过群犬与数百高手的耳目,侵入我腹地?莫非是调虎离山……”
忖念间,本欲下令倾巢出动,展开搜索,又虑万一判断有误,岂不惹人耻笑?心中灵光一闪,惊出一身冷汗,望望四周,举步向东走。
场主是位功臻化境,成了精的老江湖,追踪术与反追踪术皆超人一等,任何可疑迹象皆瞒不过他的法眼,四面八方每一处都在他的心意神与耳目的监视之下。他什么方向都注意到了,唯独忽略了头顶,每当他飞掠之际,一条若有若无的虚影,便会在他的后上方无声无息地飘然跟进。他身形一止,虚影便倏然升空静止不动。他动亦动,他止亦止,如影附形紧盯不舍。不可能是小毛神,他此刻刚刚下山,再次来到胡少光的寓所前,不可能是他。
不一刻,场主来到东北角的峭壁下。悬崖下,石屋十余间,有门无窗,依壁而筑,房前堆满了牧草垛,以及柴薪等杂物,极似一处草料场。
最后一缕月光隐没在山后,天地一片昏暗,四周寂无声息,似乎无人看守。其实不然,场主尚未接近,黑暗中蓦然升起几条黑影,一言不发,挥刀便砍。
“住手!”场主低喝:“是老夫!”
“出示信物!”黑影不买账,口气甚厉。
场主伸出手掌,一亮即收,低问:“有何动静?”
掌中晶光一闪,天太黑,看不清是何物事,黑影却看清了,前倨后恭,躬身道:“禀场主,一切正常。”
场主道:“今夜有些异乎寻常,诸位切莫大意,去吧!”
“是!”黑影向下一伏,消失了。
场主走到一堆草垛前,忽然下伏贴地疾射,接连绕过几堆草垛,重新出现在原处。他背依草垛,看看四周,凝神细听片刻,自语道:“奇怪,也许是我太多心了……”
大步走到一间石屋前,伸掌摸索片刻,小门悄然滑开。他纵身跃入,足未落地,小门已然合闭,忽觉身后有异,仿佛是小门关闭时拂起的微风。石屋的机栝设计的极为精妙,不可能有风。
“什么人?”他大喝一声旋身出掌,接连拍出三掌,窜至屋角凝神戒备。
屋内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掌风疾荡呼啸回旋,并无异状。
亮光一闪,场主晃燃了火折子,小小的石屋纤毫毕现,空空如野什么也没有。
头顶,一个模糊的灰影贴在屋顶纹丝不动,只消一抬头便可看到。但他没有抬头,伫立片刻,叹口气,摇摇头,举步上前,伸足在墙角一点。石壁无声无息地滑开,现出一道门户。他转过身来,缓缓倒退而入,最后一步尚未收回,伸掌在旁一按,暗门闪电般关闭。
“奶奶个熊,任你功臻化境,奸滑似鬼,也过不了老夫这一关……”场主自言自语,自鸣得意,居然是豫中口音。
脚下是一道伸入地下的石阶,场主老爷疑神疑鬼,采取了种种防范措施,自以为万无一失,放心地拾级而下。曲折百回,历经数重机栝,来到一间阔大的石屋之中。
屋内仅有一桌一椅,地上抛满了镣铐铁链,火钳皮鞭等等刑具,血迹斑斑触目惊心,原来是一间地下刑室。室内空无一人,除了入口,看不到别的出路。
他点亮牛油烛,在桌后落座,凝聚神功默察片刻,确信已经摆脱了也许根本不存在的追踪者,顺手拈起一支铁签,挥手掷出,铁签奇准地插入了对面石壁上的一个小孔。
“轧轧”一阵轻响,石门洞开,现出一条宽阔的隧道,隧道内灯火通明,一侧的石壁上,凿出一间间囚室。囚室巨栅为门,粗若儿臂,皆以精钢铸造。每室**三五名,个个蓬头垢面形若厉鬼,臭气冲天,八名红巾武士按刀巡弋,戒备森严。
“属下参见场主!”二名黄巾武士疾步迎出,躬身见礼。红巾武士亦停住脚步,垂手肃立。
场主摆掌道:“老夫随意看看,各位各守其责,不必管我!”
“是!”众武士应声退去。
场主背剪双臂,信步前行。隧道拐弯,他回首惊鸿一瞥,突然加速,窜入一间石屋,身形未落,反掌一挥,“轧轧”一阵急响,石壁闪电般合拢,门户消失,与岩石浑然一体。
室内一阵轻响,眼前又出现一条隧道,被铁栅栏隔作三段,每段皆有二名黄巾武士把守,这地方非同一般。
场主走到栅前,打个手势,栅门滑开。他举步入内,闪入一条山洞,深入十余丈,在一间囚室前止步,冷冷地打量着铁栅内的**。
囚室内只有一名**,他是拉乃合让,足戴镣铐,形容枯槁,趺坐于地,犹如老僧入定。
“拉乃合让,老夫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投效本场?”场主开言问道。
“不愿意。”拉乃合让站起身来,沉静地回答。
“假如你答应……”
“假如我答应,阿敏会骂我是个没骨气的懦夫,会将狐尾挂在我家门上。老人家,你不是藏民,也不是蒙古人,凭什么要在草原上占地为王,杨威称霸?凭什么?”
“你怎么知道老夫不是藏民?”场主骇然。
拉乃合让道:“你的藏话很精,但瞒不过我的耳朵。我听得出,你是豫中人氏。老人家,你离乡背井,来到草原,就是为了称霸?值得吗?”
“住口!”场主怒形于色,绞尽脑汁也猜不透这位青年从何识破他的身份,而且还知道他是豫中人氏。
说穿了一钱不值,小毛神的藏语不可为不精,但仍然带有异乡口音。拉乃合让是他的朋友,对这种口音极为熟悉。以此类推,一猜即准。
“你还知道什么?”场主森然问道。
“只知道这些。”拉乃合让如实回答。
场主面色一弛:“老夫对你的胆识、身手颇为激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