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震耳,一骑疾驰而来,在一座白帐前下马。
白帐扎在道旁,周围羊群像云团般缓缓滚动,一派静谧和平景象。
帐后拴了两匹马,相当神骏。百丈开外,一牧人躺在草地上假寐,听到蹄声坐起,望望来骑,又躺下了。
“什么事?”一位牧人装束的大汉,迎出帐来问道。
“禀首领,前面传来消息说,拉乃合让已经过了山口,明日傍晚即可赶到。”骑士躬身回答。
“知道了,传令下去,放他通过,不得阻拦。”
“是!首领!”骑士跃上马背,向东北方向走了。
“当知,你过来!”首领招手高叫。
假寐的汉子闻声跳起,快步奔到,躬身听令。
首领道:“速去传令各关卡密哨,拉乃合让到达之后,不得阻拦,不得泄露行藏,这是上峰的令喻,懂吗?”
“属下明白,属下遵命!”当知牵过马匹,跃上马背向西绝尘而去。
次日黄昏,一匹黑色神驹风驰电掣向西再向西,轻灵神速,宛若御风而行,是一匹极有灵性的纯种蒙古良驹。
骑士更是威武伟岸,雄壮如狮,目如朗星蚕眉入鬓,朝气勃勃,古铜色的脸膛布满了阴云。鞍后捆着一个大马包,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一位长途客。
他便是赶赴山南寻找爱侣阿敏的拉乃合让。山南马场在何处,没有人知道。
大草原以北是祁连山脉,山南地面泰半是草原之王的天下,没听说过什么山南马场,唯一的可能是巴颜喀拉山以南。
这一带地域广阔,要找一个人,不啻大海捞针,太难了。
好心的牧人告诫他,西行一步,九死一生,去不得。
神驹只知勇往直前,雄鹰不畏暴风骤雨,他心中只有一个字“进!”为了爱有进无退勇往直前,踏遍千山万水在所不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夷然无惧!
烟尘滚滚,归栏的畜群潮水般迎面涌来,牛吼、马嘶、羊叫,各种怪声浪震人耳鼓。
他勒马站住了。
草原习俗,行路者必须为畜群让道,惊扰了畜群,有可能引起流血事件。
畜群太大,如云团般滚滚而来,避无可避,除了原地站住,恭迎这些畜生通过,别无他途。
牛群过尽,羊儿涌过来了,白得像雪,向天空飘动的云,“咩咩”地叫着自身边滚过。
十余名牧人一边驱赶着羊群,一边冷冷地打量着这位高大陌生的过路客,眼神中有戒备敌意的神色流露。
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驱马闯入羊群,奔到他面前站住,脱口道:“好高的个儿,像寺院里的佛塔!”
“兄弟,你好!”他跳下马含笑施礼打招呼。
“你好!”少年下马还礼,神色冷冷的。
藏人习俗,对方下马施礼,必须回以相应的礼节,即使是仇人,也不能失礼。
少年走到他肩旁,踮起脚尖比高低,只达腰际,差了一大截。
“你不但高,而且壮得像狮子。”少年忽然笑了:“我叫才让嘉措,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我叫拉乃合让,来自黄河南甘加地方。”他含笑作答:“至于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少年讶然:“你在流浪?”
“不,我在找人。”
“找人?”才让嘉措忽然看到他鞍旁的长刀,脸色一冷,眼神中也露出了敌意,后退几步,冷冷地说:“你是马场的人?”
走近的牧人们突然站住了,手掌搭住了刀柄。
拉乃合让第一次听到马场的消息,登时心潮汹涌,心情豁然开朗。
他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不是,我的朋友被马场的人抢去了,我来找他们要人。”
才让嘉措紧紧吸住他的眼神,目不少瞬。他面带微笑,坦然迎视。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个善良的人。”才让嘉措露出了笑容,语气颇为老练,老练的不像个少年人:“大哥,我相信你是好人,但你不该带了这种刀孤身赶路。”
“为什么?”
“很危险,有可能被人乱刀砍死。”
“这是说,马场的人很凶恶?”
“他们不敢,在这一带,他们只能低下头乖乖走路,不敢行凶。向西就难说了,再走一百里是他们的地盘,谁若冒失地闯进去,十去九不回。”
“兄弟,告诉我,马场在什么地方?”拉乃合让心潮激荡,语气却很平静。
“你要救什么人?”
“她……她是我的姑娘,被山南马场的人抢走了。兄弟,快告诉我!”
“大哥,马场的人很厉害,据说能飞檐走壁,能在半里外飞刀杀人,还养了数不清的恶犬,不管什么人,只要越过地界,不是被狗群生吞活吃了,便是被飞刀割下了脑袋,太危险了。”才让嘉措好心地提醒道。
“我不怕!”他坚决地道:“任是热油锅,虎豹窝,我也要闯!”
“大哥,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才让嘉措竖起拇指赞道:“向西走,越过河汊便是他们的地盘。据说那一带有不少马场,具体地点我也不清楚。汉人有句话说,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身为男子汉,连自己的姑娘都保不住,还算人吗?大哥,你应该去。”
“谢谢你,兄弟!”
“不用谢,我阿爸是这里的头人,大哥日后有甚急难,尽管来寻我。”
才让嘉措摆摆掌,折身走到坐骑旁,取下半袋糌粑,抛给拉乃合让,跃上马背道:“大哥,山里没有伏桩没有狗,最好从山里走,小心雪豹!这袋糌粑送给你,祝你成功!”两腿一叩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