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衣被内外血水浸泡后,已经凝固城硬块。雪玉清将其揭开,露出胸部寸许长的一个刀口。她不住地打量,又用手比量一番后,已然清楚了老更夫是被什么所伤。
雪玉清把衣服重新盖在尸体上,转身对张洪涛说,“老人家是被刺刀所伤。”
“什么,刺刀?”有人惊呼。
别看腾冲地处大西南,面对众多群山,又是边境。但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土匪。就是有打家劫舍的强盗,也不过是持有杀猪刀子一类的短凶器,何来刺刀?所以村民们对雪玉清的说法产生疑惑。
雪玉清没理会众人的诧异表情,对张洪涛说,“错不了,这是刺刀所刺。从刀口的宽度和拔出的状况看,不是国军的汉阳造,很可能是日本人干的。只有日本人的三八步枪,才有这种创伤面积。”
“日本人?”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雪玉清的判断不会错。她随着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作为一名护士,救治过无数伤员。这样的刀口见的不是一个两个。所以,这样的刀伤,她一眼就能判断出。
“我看差不多,”又有人附合着说,“今天在县衙,我看见门口的日本人的枪上都有雪亮的刺刀。”
“他是一个打更的,啥他有什么用?”
“甭说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名稍长的男人不服气道,“走,找日本人评理去。”转向抬尸体的那几个年轻人,“还等什么,抬上老张大哥,跟我走。”
四个年轻人把老张头抬起。
雪玉清上前阻止,“你们不能去,日本人杀人不眨眼。”
在滇缅公路上,雪玉清已经知道日本人对待老百姓是何等的凶残,现在找他们说理,等于主动往豺狼窝里送肉食,哪还有老百姓的好,所以她要阻止。
“你一个小孩家懂什么?”稍长男人不屑说道,“小涛,先照顾好你妈,等我们消息。”
张洪涛已经是当事者迷,不知如何办才对。既然众乡亲有人为他出头,他又没主意,只好按大伙的意思办。
“我也去,该死的日本人,我要报仇。”张洪涛丢下张母,转身去屋里拿了把菜刀出来。
稍长男人一见急了,大声嚷道,“你把这个给我放下,你这样会出乱子。”
“日本人杀我爹,我跟他们拼了。”说着,张洪涛就向人群里挤。
人群随着老更夫的尸体涌到了院门外。稍长男人转向雪玉清,“小伙子,别看着,快把小涛截住。”
雪玉清上前拦住张洪涛,“你不能这样,这么去,只能是毁了你自己。”
张母也从昏沉状态中渐渐苏醒过来,看见张洪涛一副拼命的架式,不解地问,“小涛,你这是干啥?”
“妈,我爹是让日本人杀的,我要去报仇。”张洪涛继续挣持着,想要从稍长男人和雪玉清手里挣脱。
“儿呀!你可不能去,自古以来民和官斗,没有好结果,咱是斗不过他们的。”
稍长男人见张母已然明白,便对她说,“老嫂子,你看住小涛,这件事,有我们大家伙呢!”
说完,他丢下张洪涛,便朝院外人群追去。
院子内的张洪涛被雪玉清和张母挡住,不得出院,急的在院内大喊大叫。
街道上,人们抬着老更夫的尸体朝县政府门口走来。
吵吵嚷嚷的人群立即引起了日本兵的注意。不一会,一队日本兵从院内跑出,在门口摆成一道人墙。
野田站在日本兵队伍之中,惊慌地看着走过来的人群。他弄不明白这些赤手空拳的老百姓想要干什么?但他看到这群人是群情激奋,不由得心生警惕。
愤怒的人群没有被门口处的日本兵所吓住,高喊着参差不齐的话语,继续向前走。快要走到五十米距离时,野田对日本兵喊,“预备。”
日本兵举起了三八枪,子弹上膛。一挺九二式重机枪也在一个房顶上架起。
野田朝人群高喊,“站住,再不站住开枪了。”
这些村人哪里听得明白日本话。更不会想到,县政府的兵敢对老百姓开枪。所以,他们大胆地向前走。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人高喊一声后,众人跟着呐喊。
声浪向波涛般从人群中涌出,真刺野田耳膜。
野田气愤到了极点,一咬牙,用日语喊道,“开火。”
现场所有的日军火力一齐朝着民众射击,只用了几钟的时间,这些手无寸铁前来讲理的民人,全都被日军屠杀,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至此,腾冲的人们,才知道啥叫惨绝人寰!什么是残暴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