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德这才说话了,扶着缠着纱布的脑袋皱眉说:“老二,看你说啥话呢,爹娘身子都还硬朗,分啥家?这一带儿就不兴父母在就分家的。你说说你这些年为家里做啥贡献了,爹娘给你娶媳妇,帮你把四个儿女拉拔大了,现在儿女都长大了,爹娘还没享过儿孙的福,你就要分家了,这叫没良心!”
二房的孩子都冷冷看着沈明德,沈明德被看得一脸不自在:“你们这几个孩子,看啥看,哪能这样看长辈?没规矩!”
秋苓笑了笑:“大伯你说我没贡献也就算了,说我哥哥姐姐对家里没贡献,这才叫丧良心吧?我大哥大姐二姐可都是才一点点大就下地挣工分了,打从十五岁起,就和大人挣一样的工分。要说对家里没贡献,心宝几个才叫光吃不干活吧?”
沈大伯娘在外头听了这么久,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我家春娇可是在纺织厂上班的,每个月十几块工钱呢,你们几个比得上?”
夏芳快嘴道:“春娇的工钱可从来不往家里拿,她喜欢穿裙子,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还动不动就去国营饭店吃饭,时不时再去看个电影,钱不够花了还要从家里拿,这也叫对家里头有贡献?你们大房从上到下,也就大伯一个人赚工分,大伯娘挣的都只有一半的工分,一家老小都是靠我们二房养着,还好意思说我们没贡献,笑死个人了!”
大伯娘看到夏芳,就想到她往自己嘴里塞鸡屎,新仇旧恨一起上,扑上来就要撕夏芳。
秋苓见机一脚踢在她膝盖下方,大伯娘诶呦一声,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大伯娘大怒:“你个小贱……”
秋苓捂嘴笑了下:“大伯娘可真可怜。”
夏芳问:“啥可怜了?”
秋苓说:“大伯娘都趴地上了,她女儿还能端端正正靠在奶怀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亲母女呢,果然不是跟着亲妈长大的,就是和妈不亲呢。”
大伯娘脸色就变了,而安安稳稳靠在沈老太怀里的沈心宝这才被点醒,赶紧过来扶起大伯娘。
“妈你没事吧?”
大伯娘看了看沈心宝,嘴上没说啥,但心里不大舒服,不由得看了沈心宝一眼,又看了看沈老太,心里头跟塞了棉花似的,抓沈心宝的手都用力了些。
女儿跟她没有跟老太太亲她是知道的,但她都摔地上了,女儿也一点都不关心……
沈心宝感受到手被用力掐住,眉头皱了皱,心里有些发沉。
沈老太也眯了下眼,心宝是她一手带大的,她一贯不喜欢孙女和她亲妈太亲热。
夏芳的话说进了沈明富的心里,想想过去这些年,可不就是二房给大房当牛做马吗?
他闭了闭眼:“这些年来是咋回事,夏芳说得够明白了,我以前也是脑子浑,看不清,大哥你要是还想当这大队长,还是同意分家的好。”
沈明德眼睛一睁,都顾不得扶着头靠着,坐直起来:“你啥意思,好你个老二,你还威胁上我了!”
沈明富一脸冷漠地说:“你们要是不同意分家,我就去公社问问公社领导,沈明德让他儿子抢走我儿子读书机会,让他女儿踩着我女儿的名声当福星,到底是个啥意思,这样的思想素质到底该不该当大队长。”
沈明德脸色大变,像是不认识这个一向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弟弟。
“老二,讲话要凭良心。这些年你一家子这么困难,要不是我这个哥哥帮衬着,你这几个崽子能养到这么大?”
沈明富幽幽地说:“大哥说得对,我家这么困难,你家却能有三个儿女去上学,这要是分家了,我没话说。可大家分明还没分家呢,一口锅里吃饭,凭啥两家差这么多,我是不懂,我去问问领导,看他们懂不懂。”
秋苓几乎要为她爸叫好,这话说得的,沈明德脸都绿了。
之前无论是沈家自己,还是外头人,都觉得沈家二房是被秋苓带累的。
但如果撇开这一层,就会发现大房三个儿女在上学,而二房却三个儿女在地里挣工分;沈心宝的衣服就没有打补丁的,二房的孩子却大冬天都只能穿着漏脚趾的鞋子;大房连自行车这样的大件都有,二房却连张桌子都是补了又补的,住的屋子都是漏水的。
沈明德还是大队长呢,在家里就这么对弟弟,能说他思想好?
沈明德一时说不出话来,显见地有些慌了。
沈老太一边下炕穿鞋一边咒骂着要打沈明富。
沈明富这次却不肯被她打了,带着自己的儿女转身就走:“我这就去请族老过来。”
五个人呼啦啦走了,屋里一下子就空了,他们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突然硬气起来的沈明富实在是太让人陌生了。
沈心宝看着门口,有些迷茫,又有些心慌。
感觉有什么脱离掌控了,从白天开始,从沈秋苓冲到地头上开始,就有什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