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苓眼眶一下就湿了,爸、妈、哥哥、姐姐,你们来接我了吗?
……
沈家院子,气氛很沉默,男人和得力的妇人都下地去了,厨房里沈老太正在生火做饭,几个孙子孙女不是出去打猪草了,就是在院子里喂鸡、摘菜、洗衣服什么的。
沈老太今年六十多,颧骨高隆、面相刻薄,此时耷拉着一双三角眼,眼角密密叠叠的皱纹都透着厌恶。
“死妮子,丧门星,怎么没给你淹死!”
她此刻咒骂的,正是刚被救回来的二房小孙女沈秋苓,每骂一句切菜的动作就重一分,当当当地几乎把砧板上那个葫芦当成孙女在切。
“奶,听说秋苓落水了,现在怎么样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在这个人们普遍穿得灰扑扑的时候,这少女却是一身红底碎花的棉袄,下面是一条蓝色长裤,斜挎着一个军绿色书包,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皮肤白皙五官秀气,真真花骨朵一般。
沈老太看到自己最宝贝的孙女脸上就笑开了:“心宝下学了。”
“嗯,下午没课,方老师说,我学得很好,可以不用去上学了,只等着考试就行了。”沈心宝说话自有一股文绉绉的韵味,放下书包,一副要上前帮忙做饭的架势,“奶我帮你。”
“不用不用,你是读书人,咋能做这种粗活。”
“奶做得我这当孙女的怎么做不得?我是心疼奶辛苦。”
沈老太顿时眉开眼笑,心里就跟喝了三大碗蜜水似的甜:“奶知道你孝顺,真不用你,这点活奶三两下就干完了。”
祖孙俩亲亲热热地争执了一番,上演了一幕每天都会出现几次的戏码,沈心宝这才如往常一般没继续坚持下去,她又问回了之前的话:“听说秋苓落水了?”
沈老太的脸黑了几分:“那个没用的……”在最爱的孙女面前,她到底不想露出太刻薄的一面,就没把不好听的话骂出来,“去河边洗个衣服都能把自己洗进河里去,大的这样,小的也是这样。”
“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咋样,屋里躺着装死,她那个没用的妈只会抹泪,合着还得老婆子伺候她们,一窝懒蛋!”沈老太说着又当当当地切起菜来,动作比之前更重
沈心宝目光闪了闪,没说别的,看来除了落水没别的意外发生。
她说:“那我煮点姜糖水给秋苓送去,落水了得喝这个去去寒气。”
“不准送!”沈老太抓着菜刀差点跳起来,念着这是自己最看重的福星孙女,这才没骂出口,“她好着呢,喝啥姜糖水,她有那个福气吗?别给折了寿!”
沈心宝一脸无奈,最后好说歹说,才倒了一碗热水,往里头撒了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红糖,把水颜色染成浅浅的红棕色了,端去二房,就这沈老太还直叨叨糟蹋好东西了。
二房在沈家地位最低,住在院子西边最破的两间小房子,沈心宝进去的时候,她二婶张小凤正在炕上抹泪,一张脸蜡黄蜡黄的。
她这二婶自打生了秋苓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下床走两步都难,听说今天她竟一路跑到河边去,这会儿显然是下不来床了。
“二婶儿,我给秋苓端了一碗红糖水来。”
张小凤抬头,见着大房最漂亮的侄女进来,她一进来,这灰扑扑的房子似乎都亮了亮。
看着这身上一个补丁都没有,穿得光鲜亮丽皮肤白嫩的侄女,再看看床上一般年纪,却惨白着脸,脸颊瘦得凹陷进去、耳朵手脚都长满冻疮的女儿,张小凤心里一涩,赶忙说:“心宝费心了,快坐。”
沈心宝看着这屋子里又暗又闷的样子,哪里坐得下去,这炕上的棉被也硬邦邦又干又冷,她碰都不想碰一下。
一面还要担心地说:“秋苓怎么样了,还没醒吗?这手这么凉,我喂她喝红糖水吧,喝暖了了身子说不定就能醒来了。”
沈心宝看着秋苓的眉眼,虽然瘦得皮包骨头,但这越发显出了床上女孩的好骨相,若是胖一些,皮肤好一些,再白一些,可以想象出这张脸有多出色。
沈心宝目光一闪,心里头叹息,怎么就是被亲哥救起来的呢,要是换别的小伙子救起来,这亲事不就有着落了吗?
二房这样的光景,秋苓的名声又这样差,将来恐怕是不好找婆家。
她这么想着,正要扶人起来喝糖水,谁料床上的人却蓦地睁开了眼,那一双眼睛寒光四射,如乍然出鞘的刀子一般,冷冰冰地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