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虽然开智较晚，却已经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这一生是由一百年的禽鸟时期与八年的人类时期构成的。

翱翔天外，俯瞰大地万物，他见过人世间百态。

记得初次为人时，亦曾偷钻进哥哥的洞府，试着模仿哥哥平时做人的模样，在散乱的书箱里翻找浏览。

自然，对于某些压在箱底，少儿不宜、活色生香的画册，因不甚理解，他翻看一眼便丢开手去了。

可是哥哥回来以后却将他臭骂了一顿，并且再也不让他随便进洞府玩儿了。

彼时的小白霜很不明白，他什么也没做，哥哥为什么要生气呢？

可是，直到那一刻。

亲眼看到芷萝和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倒在床帐里头。

他忽然也有点儿生气，有些明白了哥哥为什么要罚他。

怎么……怎么能这样呢？

那是芷萝姐姐啊！

不是别的什么人，是在他还是一只小鹤时就，会陪他一起玩儿的人类姐姐。

小时候，他心里总觉得芷萝姐姐就应该永远像一捧澄澈的甘露、一抔洁白的碎雪，浇灌洗净这世间一切脏污不好的东西。

也，也不是说芷萝姐姐那样就不好了！

只是……他从没那般想过芷萝姐姐。

他小小的私心希望芷萝姐姐永远是一捧甘露、一抔雪。

而他则是姐姐身旁，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白鹤。

白霜心情难受地展开羽翼，独自飞回了琼华山顶，降落在衔月阁粼粼闪烁的琉璃瓦上。

他觉得，今后不能再任性，不能再懈怠修行，他必须修成人身！

也许只有修成人身，才能一直待在芷萝身边吧。

他选择忘记今天看到的一切，替芷萝保守秘密，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又因今日把芷萝姐姐丢下了，他心里怀有歉意，所以在芷萝敲门的时候他没有开门，偷偷装作睡着了。

听着屋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不知怎么心底又很讨厌撒谎，生出愧疚的情绪。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愿意，不喜欢成为人啊。

人实在太复杂、太复杂了！

但是，也只有成为人，他才能更理解芷萝姐姐的想法吧。

白霜下定决心，他要好好跟着哥哥修行，等稳定化形之后，要拜入天宗绯颜仙子门下。

这样一来，芷萝姐姐就是他的师姐了。

“啊嚏！”

躺在被窝里的女孩儿打了个喷嚏，举起酸痛的臂膀揉了揉鼻子。

劳累了一天后，四肢都快不属于身体，慕芷萝没精力再去顾及小白霜的反常。

她一合眼便睡着了。

因为今后的日子里，还有许许多多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做。

……

秋末冬初。

雨丝微凉，山林间雾气弥漫。

青石板上苍翠的苔藓更加湿黏，行人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打滑摔倒。

“哇啊……是蛇妖！！！”

镇子口突然响起一声饱含恐惧的喊叫，某位撑着油纸伞踱步的老大爷扑通滑倒在台阶前。

大概是摔着了骨头，老大爷疼得直抽气，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干脆扔了伞，淋雨扶着湿滑的台阶往后倒退。

地上不断打转的油纸伞被人拾起。

是一只肤色惨白的手。

俏丽妩媚的眉眼弯了弯，手的主人娉婷向地上的大爷道了声谢。

也不管老大爷的面色如何惊骇，少女摆动身下的蛇尾，继续逶迤前行。

渐渐地，村镇里的居民一个接着一个发现这位不速之客。

少女上身不着寸缕，唯有瀑布般的墨发铺散在胸前，下半身延出一条长长的青蛇尾。

她裸露的肌肤宛若抹了一层银白的霜粉，唇色却泛起诡异鲜妍的红艳，两只茶色滢滢的瞳仁不住转动，好奇地向周围打量。

“老王，你瞧她老长的尾巴！”

“嘘……是蛇妖！”

“她、她竟然不穿衣服？不知廉耻！”

“妖精还要啥子廉耻啊？”

四周不断传来窃窃私语，众人三三两两地小声讨论，谁也不敢上前询问妖怪的来意。

按理说，琼华地域最为祥和安宁，不应有妖物现身作祟。

难不成，这只蛇妖……是妖修？

修真界除了某些受过妖精残害的修士对妖恨之入骨外，大部分人对妖修保持着中立态度。

但普通百姓不比修行人士，大家伙儿的第一反应，是本能的畏惧、憎恶、驱逐。

“呔！妖精快滚！！”

只听得稚嫩的童声霹雳般炸起。

女蛇妖懵懵懂懂地将目光放在面前手持木剑、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儿身上。

还不待她如何反应，旁边小屋里已然冲出一个慌张的妇人，捂住娃娃的嘴将他拽了下去。

见此情景，女蛇妖歪着头，朝妇人和小孩儿嫣然一笑，神形娇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