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望君被他箍得有些窒息,只能模糊地说一句“算不上认识。”
——不管怎么看,他和厉行周之间在此前都没有交集。所以厉行周才会意外于自己能写出台本上的内容,以为自己是某个故人。
然而在上一世,他曾亲眼见过年过不惑的厉行周捧起影帝奖杯,一边带着哽咽,一边艰难地做着自白:“太难了,我这一辈子,真的太难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能让我说一句我混出来了……”
彼时厉行周的热度比起现在已经降了大半,一个除却拍戏闷声不响的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把过去的伤疤摊出来给大家看,反而让观者窃窃私语,觉得不适。厉行周在台上哭得不得自已,这独一次的真情告白却成了台下看客眼里尴尬的独角戏。等报道一出,社交媒体上对于厉行周的评价瞬间暴降,觉得他“想红想疯了”“像是失了智”,逼得厉行周为了自己的“失态”发声道歉。此后的厉行周像是受了打击,竟然逐渐寂寂。
就算那时梁望君和厉行周交情也称不上深,但他向来对对方的专业素养抱着欣赏。这件事闹出来,梁望君只觉得由衷的悲哀。越来越浮躁的演艺圈里,流水线一般生产的商品被人当作孤品捧着,偶尔有谁的本我真我露出来,反而要因为“太靠近现实”而遭人厌弃。像是没有人想过,厉行周是憋了多久,积攒了多少难言的苦楚,才会在那样公众的场合上几近崩溃。
在决定为唐与焕他们交换资源的时候,梁望君在自己的脑海里将备选的名字过了一遍,最终停留在了记忆里厉行周那张并不年轻的,哭泣的脸。
重新回到十年前,他用这档节目,为唐与焕不再寂然消失的未来垒下第一块砖。与此同时,他也在这看似随意的地方,给了厉行周一个正面的发泄口,精心地把对方的苦难调和成能够被他人接受的样子,迂回地给这个认真的人一些奖励。
借着一次重生,他终于把自己从泥里拖出去。而这条路上如果留有余力,他也想拉那些可能需要助力的人一把。
他想成为自己最终没能等到的,那双温柔的手。
……
一个多月后。
唐与焕和厉行周上次录制的节目照计划播出了,收到的反响竟然比预计的还要好一些。作为这次运作的策划人,梁望君的名声在公司里飞快地传了开。有不少人都闻风凑了上来,好奇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手上有没有其他能与人共赢的计划。
但在本该心情正好的此时,梁望君坐在开放式工作区的电脑前,略显得有些心神不定。他扶额望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时间栏,眉头不自觉地蹙着,看着上面的数字又跳动着变化一次。
——今天是他上辈子偶然遇见祁洺的那一天。
他还清楚记得当时的场景。十八岁的祁洺抱着一把吉他在地铁通道里卖唱,被几个不三不四的小混混盯上了。刚巧路过的他正义感爆棚地跳出去一打三,然后在听过了对方的歌喉之后,直接递上了签约的邀请。
他以为自己是将贫穷的少年从窘境里解救出来的英雄。
是到后来他才知道,祁洺的力气大得惊人,当时没有反击,仅仅是因为还没理解自己被骚扰的现实。至于出去卖唱,则是因为祁洺的长兄讽刺他是个身无长物的废物少爷,祁洺为了赌气,才第一次试着用歌声换钱。
这种误会在他和祁洺之间发生过很多次,等到真相慢慢揭开,他也跟着慢慢发现,其实他之于祁洺,从来都不是什么必要的角色。
然而就算对这个事实有着清楚的认识,梁望君依旧对自己“不出现”的决定有些不安。他天生就是见不得弱者被欺负的性格,就算这个对象换成了这一世的祁洺,他也还是不希望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年少的对方身上。
在他来回纠结的时候,时间已经一分分走过了那个既定的时间段。再赶去也已经来不及,梁望君摇了摇头,正准备从桌前起身,手机铃声却忽然地响了起来。
梁望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着来电人那里明晃晃的“霍丛扉”三个字,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着疼。
深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通话那头霍丛扉的声音很低,带着些隐隐的怒意。
“君儿,你在躲我?”
梁望君抬手捏了捏鼻根。
——出来上班前,他应该去看看黄历的。
大概这真正的流年不利,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