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谈吐忽然成熟起来的陆云卿,定北侯怔了怔,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心绪又变得微乱。
陆云卿的话明显意有所指,可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他听不明白,可他也清楚,眼前的小人儿心里藏着秘密,现在……她不愿说出秘密。
对于侯府,对于他定北侯,这丫头并未完全信任。
心底的情愫蓦然浓烈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窜出来的纷乱思绪,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他开门见山,小丫头的谈吐与年龄完全不符,他不怕吓着她。
陆云卿听到这句话,心思瞬定,嘴角勾了勾,轻声道:“晚辈想帮您。”
“帮我?”
定北侯闻言有种啼笑皆非之感,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能帮我什么?”
“陆钧城。”
陆云卿很是坦然地道出这个名字,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面泛苍老的外祖父,“陆钧城扎根在此,看似顺风顺水,获得了您的信任,但晚辈觉得,您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定北侯拧眉,意外于陆云卿对他心理的把控,同时也从中听出隐含的信息。
她为陆钧城而来?
似是看透了定北侯心中所想,陆云卿接着道:“您若想摆脱陆钧城的渗透,动作太大,顾忌太多,可晚辈不一样。”
陆云卿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人畜无害得很,“晚辈年纪小,又被宠坏了,有些事情做得再过分,都能用一句‘不懂事’搪塞过去。借晚辈的手,您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逼迫陆钧城。”
说到此处,陆云卿语气一顿,眸光渐亮,“我想,您应该比晚辈更像知道,站在陆钧城后面的人是谁吧?”
定北侯心中蓦然一震!
“你到底是谁?”
定北侯忍不住问,他原以为“云卿”跟陆钧城一样,是某方势力派来渗透他的棋子,可这番谈话后,他心中所有的猜测都被推翻了。
无他,“云卿”知道的,太多了,多到连他都感到惊惧的地步。
面对老人的质问,陆云卿微微一笑,站起身,“等到陆钧城惨死的那一天,晚辈会亲口告诉您。”
陆云卿毫不掩饰对陆钧城的恨意。
定北侯沉默良久,低沉的嗓音多出一分释然,一分笑意,“你整日陪在后院,见到我,怎么连个正经的请安都没了?我可是会吃你奶奶的醋的。”
陆云卿闻言怔了一瞬,旋即长眸染上盈亮的光泽。
“孩儿,给爷爷请安!”
……
谁也不知道,云固安回来后,与陆云卿有过一场不见血的博弈。
晚宴的时候,夫人特地将陆云卿打扮一番,安排她与云固安正式见面。
看着陆云卿与当年女儿一般无二的妆容,云固安眼眶泛红,相当爽快地承认了陆云卿的身份。
这大大出乎夏氏的意外,她如何不清楚夫君的性子,那般多疑的人,居然如此轻易承认了陆云卿的身份,令她许多准备都没用上。
直觉告诉她,这两人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不过她什么也没多问,只是看向陆云卿的目光,多了一分往日不曾有的奇异。
她在皇宫长大,从小陪伴在先皇太后身边,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识过?
有些时候,她不是看不到,只是沉溺于过往当中,不想看到罢了。
晚宴上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侯府,云固安似是有意给陆云卿撑腰,不仅没阻止消息的传播,还让人将“云卿”的身份散播到侯府外。
没过两天的功夫,京城豪族人人都知道,定北侯府新收的养孙女得到了侯爷的亲口承认,是侯府如今唯一的嫡出!不再跟之前那十几个养女一样,没名没分,胡打胡闹。
谁都明白,“云卿”不过是云舒的替代品,可谁让她生了一副好皮囊,摇身一晃就成了侯府千金,地位尊崇,连圣上都有所耳闻,念叨过两句。
而被满城议论的“云卿”本人,却蛰伏了下来,不管京城达官显贵送来多少宴会帖,她就是不去。
树大招风,现在露面的时机并不好。
陆云卿一向很有耐心,趁着忘尘还在外跟踪陆元河,一点点收集情报,她也不闲着,找来了云娇娇。
云娇娇担惊受怕的好几天,陡然接到陆云卿的邀请,不敢怠慢,立刻主动上门寻来。
下午天气正好,与陆云卿落水那天一样阳光灿烂。
云娇娇踏入云澈院,看到陆云卿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目光有些恍惚。
上次过来,她看到的也是这幅场景。她的心境已从原来的藐视不屑,变得谨小慎微。
仅仅数天罢了,她与云卿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娇娇心中苦涩,踱着步子走进来,给陆云卿福了一礼。
“娇娇,给小小姐请安。”
上次的事,陆云卿为她求情,让她留在了侯府,可却不再是养女的身份,而是……身份特殊一点的丫鬟。
侯府的下人们短时间内还没适应这般变化,倒也不敢真将她当做一般丫鬟使唤,只是将吃穿用度都降了下来。
云娇娇话落,过了许久,陆云卿才有了反应。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蓦然睁开,坐起身来,清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云娇娇忐忑不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