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茶杯,躺在摇椅上,坐在院子里新栽的的香樟树下,仪敏美滋滋的想着。
“小主,苏庶妃又来了。”青梅语气无奈。
生活果然不是一帆风顺的,前脚还一脸惬意的仪敏,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就垮了。
她这位邻居就是传说中连杯热水都不敢要的那种庶妃。
按小林子打听到的说,苏庶妃原本是乾清宫的宫女,被康熙看上之后,宠幸了两天,但很快便抛到脑后,随意封了个庶妃,打发到了永寿宫。
正常庶妃的份例是什么样的呢?
一年的例银一共就二十两。
主仆所有人的衣料,一年八匹,米面肉蔬若干,黑炭夏日一天五斤,冬天一天十斤。
够用吗?
肯定是不够的,苏庶妃屋里一共只有一个大宫女,余下的太监和宫女名额都空着,就这样,日子还是紧巴巴的,因为不得宠,她这样的庶妃也见不到皇后,宫里都是看碟下菜的,难免各种怠慢。
仪敏入住永寿宫之后,本着和邻居搞好关系的想法,给苏庶妃送了几次东西,苏庶妃也乖觉,仪敏送一匹绸缎,隔日她便回了十几个绣好的荷包,还是她带着宫女连夜赶出来的。
仪敏看的怪心酸的,便让小林子去取点心膳食的时候,偶尔多带一盘点心、菜品什么的,苏庶妃每次都来道谢。
仪敏爱吃也能吃,在吃食上最舍得花钱,小林子出手大方,和御膳房的大小太监玩的极好,他们见仪敏照顾苏庶妃,便以为苏庶妃依附了仪敏,就不再像从前一样克扣苏庶妃,纵然也不算多好,但是给苏庶妃的膳食也不再是残羹冷炙了,好歹都是热的。
一个名头,仪敏不至于舍不得。
她看苏庶妃可怜,提供的庇护,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放在心上。
直到现在,这个邻居虽然谨小慎微了一点,但还是正常的。
但是!
苏庶妃不这么想啊!
她是真的认为自己投靠了仪敏,真心实意的感激仪敏的帮助。
苏庶妃自知身无所长,她打小入宫,做了近十年的宫女,只有一身伺候人的本事不错,便拿出当年伺候康熙的殷勤,日日跑到仪敏这里伺候。
不说被抢了活计的青梅绿柳怎么想,就是仪敏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名义上同为庶妃,其中一个当宫女一样的伺候另一个,这传出去像话吗?
可每次和苏庶妃说,她都泪汪汪的看着你,就像一只要被抛弃的小狗狗,满脸惊惶。
能被康熙看中的,相貌自然不会太差,苏庶妃很有几分纤细柔弱的美感。想象一下,一只雪白雪白的拉布拉多幼崽,哼哼唧唧求收留,你赶它走它还哭。
这谁顶得住啊?
康熙或许可以,但仪敏没到那境界。
于是一心软,这迷迷糊糊的就答应了下来,这就形成了永寿宫一个诡异的画面:苏庶妃每天定时定点到仪敏这里打卡。
青梅身后,一身半旧浅绿色旗袍的苏庶妃低眉顺目的走来。
因为之前当宫女的经历,苏庶妃有些含胸驼背,手脚都有些粗糙,畏缩的气质使得原本的秀美的姿色折了三分。
苏庶妃非常自觉地站到仪敏身后,绿柳给她搬了一把椅子。
仪敏见识到了什么是顶级生活秘书,苏庶妃就是青梅加绿柳的幂次方。
杯子空了,她便续一些,太阳烈了,便扇两下扇子,仪敏手一抬,点心碟子便递了过来,更妙的是,苏庶妃是正宗的包衣出身,小时候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见仪敏无聊了,她还能给仪敏读话本……
顶不住顶不住。
这就是专业的素养吗?这就是康熙的待遇吗?
仪敏原先以为自己是个脱离了低俗趣味的人,结果被苏庶妃一点点腐蚀了意志。她唏嘘着,皇宫,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咽下嘴里的糕点,就着苏庶妃的手喝了口茶,仪敏看着苏庶妃身上已经褪色的衣服,对绿柳道:“你拿着银子取些缎料到针织局,给阿容做几身衣服,”苏庶妃单名一个容字,叫容儿太肉麻,仪敏便喊她阿容。
苏庶妃连连摆手,“不用的,姐姐,真的不用!”
苏庶妃今年十九岁,按理不该喊仪敏姐姐,可后宫从来不是论年龄的地方,为了表示对仪敏的尊敬,苏庶妃执意称姐姐,仪敏说了几次,见她不改,也就算了,比起贴身伺候,叫声姐姐实在不是大事。
“要的,你多久没有做过新衣服了,身上这件我都见你穿过好几次了,听我的,绿柳,多做几件,从我的库房里取。”
年例里面的四十几匹各式布料已经送过来了,散了十来匹给绿柳青梅小林子几个,还剩三十几匹。
“再取一匹棉布,做几件里衣,让小秋和你一起去,”小秋是苏庶妃的大宫女,一向没什么存在感。
拍了拍苏庶妃的手,仪敏又道:“棉布做的里衣穿着最舒适,我从小到大都是穿这个。”
苏庶妃低声细语:“妾的里衣都是自己做的,姐姐不必担忧,妾屋里人少,份例够用的。”
够用才有鬼了。
被面、床单、帘子、四季衣服全都包含在其中。
可别以为只有膳房才看碟下菜,内务府也是一样,染色不均的宫绸也是宫绸,有瑕疵的缎料也是缎料,宫里那么多人,领到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一个等级的,而有人拿到好的,自然也就有人拿到差的,全看你有没有本事罢了。
皇宫不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华丽的地方,但一定是最赤|裸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