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查房古来有之。</p>
简单而言，当医生想要对病人现有病情和用药后变化有所了解的时候，就需要反复查看病人的身体情况，也就有了查房。</p>
但这只限于内科，在消毒措施才刚冒出来的19世纪，外科查房更多还是让医生看清自己手术的结果，也就是病人的死活。</p>
当然内科也没好到哪儿去，唯一不同点在于内科会绞尽脑汁给出新的治疗手段，而外科只能静静地看着手术后的切口溃烂慢慢影响病人全身直至最后死亡。</p>
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病人死亡，但在病人眼里内科医生反复更换治疗方法，明显就是尽了全力，而外科却什么都做不了，应该只是手术出了问题。</p>
病人的反应和结局也会反向作用给医生，改变他们的治疗风格。最后就会演变成一种非常尴尬的模式。外科不再做手术或者很少做手术，而内科则举起了放血疗法的大旗。虽说这种情况在19世纪中期已经有所缓解，但仍然是军医院的主流。</p>
</p>
时至今日，普鲁士的军医们仍然保持着比较传统的做法。能包扎就包扎，不能包扎才选择进行手术。手术的模式还是切掉那些无法愈合的伤口，也就是截肢。</p>
至于卡维一直强调的查房，他们倒是在做，一天两次，时间在早上9点和晚上11点。</p>
这一点是当年拿破仑战争时期，英国人定下的规矩，还包括了每100张病床必须提供1位护士长和6位看护。当时雇佣女性还是违规行为，但仍然会有许多人把士兵的妻子纳入军医看护队伍。</p>
普鲁士完美继承了这个规矩，也吸取了克里米亚战争中的一些经验教训。</p>
可惜吸取教训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军医的游戏规则，手术术后护理方面需要的不仅仅是知识和经验，还有最根本的基础设施建设。</p>
“从26日开始已经死了550人了。”一位普鲁士军医处负责人正在向驻扎在格兰塞尼的古斯塔夫中将汇报这几天的军医后勤工作，“第一天运来这儿的伤兵就死了300多人，后续经过我们军医的工作才将每天死亡人数控制在100人以内。”</p>
“弗列斯，你干得不错，不仅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也展现出了卓越的指挥能力。”古斯塔夫看着送到他手里的报表并没有表现得吃惊，“其实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不需要如此大惊小怪。”</p>
“可死亡率超过了45%。”</p>
“嗯，对了，尸体都掩埋了么？我可不想格兰塞尼出现瘟疫。”</p>
“都掩埋了。”</p>
“做得确实不错，你们尽力了。”</p>
在古斯塔夫眼里，只要能收治伤兵，给予伤兵安慰，并很好地掩埋掉尸体就完成了军医90%的工作。剩余的工作对战争没多大帮助，他也不懂，所以在他这儿没有汇报的必要。</p>
不过这位名叫弗列斯的军医处负责人来这儿却不是为了邀功的：“我希望能改善一下医院病房的环境，至少也要扩充一些房间，这几天一直在下小雨。如果战争在持续下去，很多伤兵都会没有住的地方。”</p>
“可以把那些民宅征用过来。”古斯塔夫说道，“郊外的医院也可以临时调用，这不是难事。”</p>
弗列斯点点头，很快就从中将手里拿到了军令：“还有一件事儿。”</p>
“请讲。”</p>
“医院可以扩建但医生的数量是固定的，如果把所有人外伤伤兵全送往后方实在不妥当。”</p>
弗列斯手里还有登记簿，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和伤兵有关的信息：“有些士兵的伤情根本没必要送来这里，在前线就能自己养好。而有些送来了也没意义，来了也是做简单的包扎，没两天就死了，还不如......”</p>
“还不如怎么样？”古斯塔夫笑了笑，起身从桌上拿起一根雪茄，“还不如放在前线等死？”</p>
弗列斯咬咬牙，承认道：“为了这家医院能够正常运转，这是无法避免的。正如您刚才所说，伤亡一定会存在，我们军医只能尽可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所有士兵第一时间得到治疗，而不是来这儿排队等死。”</p>
[天真......]</p>
古斯塔夫小声咕哝了一句，没有明说，而是问道：“现在军医们的工作情况如何？”</p>
“每天工作10个小时。”这也是弗列斯想要提出的一个问题，本想最后汇报，没曾想对方先提了出来，“以我为例，早上7点起床，可能要一直工作到晚上9点才能休息。这里的所有医生护士工作量都超出了正常范围，大家都很累。”</p>
“既然伤兵那么多，你们不如再多工作两小时。”</p>
弗列斯没听懂他的意思：“您说什么？”</p>
“既然伤兵多了，那医生自然也要多工作。”古斯塔夫用了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好比现在的前线战场，如果奥地利再增兵，那我们也得继续增兵才行。”</p>
“那要这么说的话，该增加的应该是医生才对吧。”</p>
“做不到......”古斯塔夫忽然停顿了片刻，“或许你可以去周围乡村找几个截肢的外科医生。”</p>
“不行，那些蹩脚的外科医生根本做不好手术！”</p>
“所以我说得没错，增加你们的工作时间就能应对了。”</p>
弗列斯有些崩溃：“再增加工作时长，我们都会累垮的。”</p>
“你看你也知道这么做不妥。”古斯塔夫笑了，身子靠在椅背上，说道，“现代战场上的火器早已超出了军医们的能力范围，这是时代发展之后你们必须面对的事实。既要保全所有士兵，又不想增加工作量，这怎么能行？”</p>
“可是......”</p>
“我知道，转运上确实有些问题，但问题不大。”古斯塔夫肯定了他的工作，“军医处总体干得不错，我会将你们克尽职责的事迹原原本本地写在信件中送往参谋处。”</p>
“中将阁下，我们应该做出改变，这是军医处现有的弊端......”</p>
古斯塔夫摇摇头，笑着说道：“我们在前线的战斗趋于白热化，但总体态势于我们有利，任何改变都会改变这一态势。参谋处的指令非常明确，牵制住北线的奥地利人，第一集团军会从西线攻入奥地利境内，让他们首尾难顾。”</p>
“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士兵白白送死。”</p>
古斯塔夫冷下了脸，拿下叼在嘴里的雪茄，呼出一堆烟雾：“你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他们是在捍卫普鲁士的铁血精神！</p>
你要知道，奥地利死伤人数更多，那些侥幸活过第一轮火力攻击的伤兵的伤情比我们的士兵更严重。放心吧，以我对奥地利人的了解，再过一两天他们就会承受不住这种伤亡选择退兵了。”</p>
这位军医的意见确实切中了现如今普鲁士军队医疗中的要害，但他并不清楚想要完成卡维这样的转运方式并不容易。</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