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夜，寂静的医院里突然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快！十七楼那个小女孩儿好像快不行了！”

“快快快——”

“医生速到急救室就位——”

病床上的女孩儿三四岁模样，面色苍白，嘴唇乌紫，细碎的头发凌乱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衬得她的脸色更加惨淡。

女孩儿一只手打着吊针，有些偏大的病号服袖口卷起，露出她一小截细白的手腕。

像是干枯的树枝，轻轻一折就会断。

卖力推着病床的小护士只觉得那手腕细白的刺眼，不忍再看。

这女孩儿的病情恶化，就算能熬过今晚，也活不了多久了——

先天性心脏病，也就是家庭富足，能吊着一条命。

虽然医院里生死之事常见的很，但小护士还是忍不住鼻酸。

这女孩儿也是命苦，大半夜的连个陪床都没有，要不是有护工，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颠簸，女孩儿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整个身形都淹没在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大的病床里，形似一株放在盒子里纤瘦枯槁的百合干花。

急诊室的门“嘭”的一声关上，“抢救中”的牌子亮起——

“患者心跳停止——”

“立即抢救！”

正在公司开会处理紧急文件的晋奈何收到消息后连形象都顾不得了，猛地站起身来，松了下领带和袖口，扔下一句“会议取消”便风风火火离开会议室。

独留一群西装革履的属下面面相觑。

晋奈何压抑着心情，一边往外走一边和旁边的特助交代公司事宜。

大半夜的公司走廊只留了夜灯，有些昏暗。

特助一边答应，一边看着走廊两边的伟人画像和红色标语，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就这一走廊的“心中有党，业绩理想”、“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汇聚实现华国梦精神动力”、“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之类的标语，谁能想到这他妈是个金融互联网公司！

但他本着职业操守，还是记下了对方的要求。

两人进了电梯，晋奈何平复了下心神，手习惯性往上托做出盘核桃的动作——

他这才反应过来手里空空荡荡，没东西可盘。

晋奈何愣了两秒，抓着一把空气将手心合拢，靠在电梯壁上闭目养神。

电梯壁和走廊一样，也贴满了标语，让特助有那么几秒钟的走神。

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老板的妹妹又出事了。

晋忘川今年才三岁半，是晋奈何的妹妹。

他以前跟着晋奈何去医院看过对方一次，对那个小孩儿印象很好，虽然病病殃殃的，但是看起来特别开朗，笑着的时候会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乐观又懂事，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完全看不出来受病痛折磨许久。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那孩子虽然懂事，但和boss的相处不太像亲兄妹。

似乎……有点疏离过头了。

想到这，他轻微摇了下头。

boss的事情他跟着瞎掺和啥。

又不给加钱！

走出公司大门之后，一阵冷风和晋奈何撞了个满怀。

不知道是不是冻的，他拢上外套的手指有点发抖。

病危通知晋奈何也接到过好几回了，但这次他却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忘川前段时间还说想去本市新开的迪士尼，他那个时候在处理公司的文件，对小孩儿兴奋的话语也只是“嗯嗯”的敷衍。

他并没有注意到晋忘川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等到他处理完公司上的事，小孩儿说什么都不肯说话了。

最后是他道了歉，又给妹妹买了她想要好久的玩具，对方才又开心起来。

“你……”上了车，晋奈何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对面的特助一眼，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辛苦了，好好干。”

“为人民服务。”也许是在公司的红色文化熏陶久了，特助脱口而出。

晋奈何一脸疑惑：“……？”

特助：“……”

特助：“老板，我不是……”

“好了，你不用说了。”晋奈何语气平淡，“小同志好好工作，以后别走神。”

特助：“……”

老板今年多大来着？二十五？

晋奈何到的时候，急救室门前已经围了一群人亲戚。

任金云在急救室外头哭的站都站不稳，像随风飘荡的浮萍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身边的亲戚安慰之余也不忘唏嘘。

晋家三个孩子，晋奈何是老大，从小身体就差；老二是个不当事儿的，刚成年就跑到娱乐圈玩票儿去了；晋忘川是老幺，先天性心脏病，现在还在抢救。

就连晋奈何他们的父亲，现在也还作为植物人躺在病床上。

晋奈何鼻子稍微有点酸，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自己难受的感情压下去，走过去无声揽住母亲的肩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外头等待的人也越来越焦急。

终于，有个医生走出急救室，他摘下口罩，脸上都是抱歉和惋惜：“抱歉，我们尽力了。”

与此同时，冥界鬼王宫殿。

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奶团子把刚收拾好的包袱一扎，挂在她镰刀化成的铁棍上。

然后把棍子一扛——

没扛起来。

奶团子：“……”

奶团子红色的眸子泛起水雾，她嘟起嘴巴，头上两只黑色的小角都有点黯淡无光。

像是耍赖似的，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顺便把包袱顺脚踢了一下。

忘川不想当鬼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