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寸一寸用眼神临摹过。
此生再不会忘怀。
就在司扶风发愣的时候,街道上行人渐渐多起来。三三两两的笑语歌吹般飘在墙头树梢,她便猛地回了神,望着脚步轻快的行人们,满是好奇地笑起来:
“好热闹呀,京城到处都这般热闹吗?”
“今日是白塔寺的庙会,”姬倾给她解释:“白塔寺今日有喇嘛转经,最是灵验,等办完正事,我便带你一起去许愿。”
“正事?”司扶风眼神瞬间亮了,她按捺着心里起起伏伏的兴头,压低了声气:“什么正事?需要我做什么?我也没带武器啊。”
姬倾摇摇头笑了,伸手想在她额头上弹一下,但对上那澄澈眸子,心里竟忽然虚了,终是没敢由着自个心思亲昵上去。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神秘地笑了笑:“正事就是看热闹,至于武器,我不是还要送你一份大礼吗,大可期待一下。”
司扶风拼命忍着满脸的激动,伸手想去抓他袖袍,手指都触着缎子冰凉的边儿了,却又顿住了。姬倾瞥了眼她进退为难的手,轻轻一笑,从袖中取出根红绳来,绳子中间系着铜铃,叮叮当当的响。
他晃了晃那铃铛,垂着眼笑:“你若是怕走散,咱们就一人系着一头,有事你便扯绳子,铃铛一响、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司扶风一拍手掌,由衷地赞叹:“好主意啊,厂……明仙公子就是脑子好使。”
两个人各自系了绳子,走路的时候,宽大的袍袖垂下来,绳子便被掩住。姬倾不动声色地往地上觑,那拉长的影子里,他们袍袖厮磨、衣带缠绕。
明明就是牵手并肩的模样。
他便垂下眼,在面具的浮影下,缓缓勾起了一个笑。
司扶风和他牵着扯着,正大光明地、走在京师的辉煌宏伟里,满目都是宝光璀璨。
棋盘般整齐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绮阁朱户珍珠似的洒落坊间,金红错落的禁宫就坐落在大路尽头,朱漆的宫墙后繁盛草木扶疏而上,秋天高高的太阳一照,挑角飞檐绵延不绝、简直要蒸腾起光华宝气来。
更别提敞亮的吆喝声、包子点心热腾腾的香气、巷头街尾孩子们的笑闹声,一气儿透过人墙洒进耳中,嘈杂中尽是盎然的烟火味。
她终于在这冰冷城池里寻着了熟悉的人气和温暖,心里头的欢喜就像破冰的春水,汨汨地往四肢百骸上涌。她开心得想喊出来,可这里并没有会与她一同欢呼的士兵们。
司扶风正有些黯淡,却心头一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她耸耸眉毛,藏着笑意,悄悄在袖子里扯了扯绳子,仿佛要把谁的心勾出来。
姬倾腕间一动,便立刻垂了眼看她。姑娘偏转过脸不让他看,只有飞翘的眼睫上落了融融的光,全是俏皮轻快。
他一触到那弯弯月牙似的睫影,心头便怦然一动,下意识噙着笑别开了眼,手却扯了红绳,故意的勾一勾。
又勾一勾。
铃铛声便摇摇晃晃,跳跃在两个人隐秘不语的方寸里。
东厂的马车颠簸着分开人群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较劲似的,彼此噙着暗笑,你勾勾我、我绊绊你。听见身后人群的抱怨和低低的马蹄声,司扶风便一把扯了绳子,拉着姬倾往边上站。
厂公默默感慨,姑娘实在不给人一点表现的机会,委实令人满心惆怅。
司扶风却望着那马车往热闹处钻,压低了声音、挑挑眉一脸了然:“这是你安排的?”
姬倾唇角勾起点神秘的弧度,倾下身子:“我请兵部右侍郎陈大人在诏狱住了两日,自然要热热闹闹地送他回府,叫全京城都知道,陈大人不仅是头一位全须全尾从诏狱出来的人物,更是立了大功的英雄。”
“立了大功?”司扶风迷惑地望着他。
姬倾扬起冰白的下颌朝马车点了点,那眸子里、又染上了熟悉的深沉和玩味:
“说书先生到了,热闹开始了。”
飒沓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由远及近的瞬间,人群骤然分开如两道慌张翻飞的浪。两边开道的侍卫脸色沉肃地大声呵斥:
“平安伯到!”
人群中爆发出惊讶的窃窃私语,京师上空仿佛盘旋着蜂群,瞬间爆开巨大的嗡鸣。
在夹道慌乱地低语中,人群让出的窄道却死寂如风暴中心,只有那东厂的马车和骑马缓缓而来的白发老将,冰冷如磐石对峙。
那白发老将盯着扯帘冷笑一下,手中古剑哗铿锵出鞘,绵绵不绝的低沉龙吟便乘着秋风,自每个人耳畔松般冷肃扫过。
人群里、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望向那古剑,沟壑纵横的脸上浮起震慑和回忆的神色。
颤抖的声音像一簇烟花爆开在寒天下:
“这是…”
“这是武宗亲赐的尚方宝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