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拇指粗的铁栅栏后,急促地吞咽声骤然安静下来。
他看过去,黑暗中、暗金斑斓的猛虎舔去了利爪上的冷血,缓缓抬起了乌金沉坠的眼睛。
……
日光透过琥珀帘子,每一颗凝固的深沉里、都勾着一抹茶色弧光。
司扶风扒在圈椅上,看那帘子似有似无地晃,茶色的光跳荡在她眸子里,慢慢的、连清亮眼神也困倦发直起来。
她百无聊赖地伸展胳膊准备打个哈欠,帘子却荡漾起一阵波光、被人哗啦啦撩开了。出来的先是见过的两位档头,剩下的几位虽然面生,但看见她的瞬间,也纷纷抱拳躬身。
“郡主,厂公唤您。”二档头恭恭敬敬地说着,面前便晃过一道细腻光辉。他还想叮嘱两句“好好照顾厂公”之类的话,那石青影子却撂下一句谢、卷着一阵风甩开珠帘,扑进了满室松香中。
几个档头面面相觑,三档头摇头苦笑:“郡主还真是生龙活虎,这哪像昨夜才从水里头捞出来的姑娘啊,倒也不怕身上的旧伤崩开。”
二档头叹了口气,往里头瞥了一眼:“这世道就是这样,能活命的、都是不要命的。”
司扶风自然没听见档头们的感慨,她穿过松香袅袅的隔间,两个小太监替她挽起纱帘。里间静悄悄的,掐丝珐琅的滴漏中,清亮水声一下下砸在青金狮戏球托盘里,越发衬得虚室生烟、静谧悠远。
风风火火如她,也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黄花梨屏风上泛着螺钿的暗光,后头便是拔步床,层层叠叠的鲛绡微微浮动着,月光般拢下来、透出一道春山似的孤俊起伏。
司扶风噙着气声,低低软软唤了句:“厂公?”
风吹起鲛绡,窗外木叶摇落、沙沙作响,帐中玉人却没有一点响动。司扶风便静悄悄拢起一段薄冰似的帘子,蹑手蹑脚走到了床边。
绛红的寝衣柔软如湖水泄地,长发缎子似的垂在衣裾上宝光流转。大幅铺开的艳色里,雪白孤冷的脸像是凝了霜的玉。
姬倾垂着薄红眼帘、斜倚在绮罗中,那红衣冰肌,真真是山茶白雪、秀色逶迤。
司扶风忽然觉得,一定是此处太过安静,所以她才骤然屏住了呼吸,连向床边靠近的动作都变得小心而隐秘。她甚至没反应过来,便已悄悄坐在了脚榻上,胳膊肘搁在床沿,跟只馋嘴的猫儿似的,眼巴巴的瞅着厂公大人的睡颜。
怪道都说秀色可餐,厂公大人平时冰雪刀锋般的人,但扒了那金光闪闪的衣裳,底下竟是这样的柔弱靡艳。
像琉璃破碎,像初雪脆弱。若是褪了那殷红薄衣,噙在唇齿间……
岂不是要化成缠绵炽热的糖丝?
司扶风无知无觉地绽开一个绵绵的笑,她的眸光像一阵雀跃的春风,贴着那眉眼、鼻梁、唇瓣的起伏,拂过清峻的锁&骨,徘徊在领口一点薄红的肌肤上,最终向着更幽深处蜿蜒。
真是奇妙,明明初见时、是一手遮天的东厂厂公,她却总耐不住自己的神志,想着把他按在绮罗堆里,温存又恣意的搓扁揉圆。
司扶风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满怀愉悦的笑声一响起来,她便趔趄了一下,托着脑袋的胳膊肘一崴,一个头重脚轻,直接朝姬倾脸上扑去。
她瞪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一抬头,对上柔软的殷红,那花瓣似的唇就落在她眼睫前。
司扶风重重咽了口唾沫,抬起眼的瞬间,姬倾轻烟似的睫影微颤,如同仙鹤抖落了羽翅上的薄雪,烟雨氤氲的眸子缓缓睁开,潋滟着动人水光。
那眸光幽幽落在她脸上,红唇轻启,冷香便柔柔扑下来,勾弦似的波动她的睫梢,是忍不得的酥痒:
“趁人熟睡、你是要做些什么?”
司扶风慢慢抬起了脸,在厂公大人若有若无的轻笑中,她的手扬起来,静室里“啪”一声脆响!
姬倾望着司扶风,缓缓睁大了眼睛,而弘王郡主捂着自个红通通的脸蛋,声气间里既是憋屈又是惭愧:
“那个……有个蚊子、有个蚊子在我脸上,我打蚊子。”
姬倾动了动唇,震惊得好半天没开口。良久、才一把甩开衣袖坐起来,轻轻掐着她下巴、扳过她脸颊来看。司扶风便七手八脚地挣扎起来,姬倾怕捏疼了她,一松手,她就摔在脚榻上,不等姬倾开口,她便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捂着眼睛大喊:
“厂公止步!”
姬倾一愣,气得不知该笑还是该骂:哪有轻&薄别人之后,捂着自己眼睛的?
他冷白的手按在膝头,胸中叹出长长一口气:“行啦,老老实实坐下来!”
司扶风摸索着在拔步床的架子边坐下,还死死捂着眼睛,脸红得要滴下胭脂来。
姬倾抚了抚袖子,没好气地问她:“你真以为我病了?”
司扶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急惶惶地说起来:
“怎么可能!任谁长了双眼睛瞧着您也是装病啊。”
“何况,您本来就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您在装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