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的掌上明珠在选秀前夕撞邪了!
这消息最初是从前门街菜市口王大娘嘴里传出来的。
“真的!”王大娘掐着腰指天画地,“俺娘家二表弟的堂媳妇就在相舍当厨娘,她亲眼瞧见选秀的旨意刚到,相爷千金便昏了过去,等醒过来一直喊着有妖怪在她脑子里说话,还整宿整宿的不睡觉,吓人得很,这不是撞邪是什么!”
街对口卖豆腐的刘大姐并不服。
“笑死人哩,”年过三旬的豆腐西施用袖子掩住嘴,“一介小小厨娘,还能瞧见人家千金小姐不睡觉?真是吹牛皮也不打草稿。”
“叫奴家说呀,叶相家的小姐可不比咱们这般皮实,人家身子骨弱,吹了风,受了寒,发起热来说点胡话也是常事,那赖皮婆娘就是见不得人家进宫当娘娘,这才四处嚼舌根。”
对此,街头算命摸骨的张半仙也有话说。
“老夫夜观星象,掐指一算,这相舍之中,只怕是闹鬼啊。”他捋了捋下巴上的三撇小胡子,“相爷乃文曲星现世,寻常邪魔不敢近身,奈何小姐八字属阴,又恰逢即将被招幸入宫,这才有妖邪趁虚而入,恐怕是要危害圣上!要是买了老夫这符,保准符到病除,啊呸!妖魔尽退……”
等到这些闲言碎语传回来,气得当朝相爷又捏碎了一盏茶。
“哎呦老爷!”丞相夫人连忙用帕子捂住他的手,“何必跟这些市井小民一般见识!”
“我那是跟他们一般见识吗?”丞相一瞪眼睛,“我那是被你这好女儿给气得!”
这么说着,他伸手一指床榻上鼓起来的一个大包,一吹胡子,“叶可可,你给我起来!”
“大包”瑟缩了一下,没有动。
“抖什么抖!”丞相一看,气更不打一处来了,“听听你干的好事,女儿家的名声你还要不要了!”
“哎呀,你别对闺女这么凶。”丞相夫人柔声劝道,“她还病着呢。”
“她要不是病着,我早就请家法了!”丞相一甩衣袖,“你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要是传到宫中去,圣上难道想不到她是在装病推脱?!就算圣上不计较,她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不嫁就不嫁,”榻上的“大包”里传来了一声啜泣,“反正我说的是真话。就是有一个女人一直在找女儿说话,爹你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子!”
“叶可可,反天了你!”丞相勃然大怒,一拍桌子。
“叶宣梧,反天了你!”将门出身的丞相夫人勃然大怒,一掌拍塌了桌子。
勃然大怒的丞相看了看同样勃然大怒的夫人,又看了看一地桌子的残骸,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丞相夫人柳眉一竖。
“我记得你火上还煲着药,”丞相深吸一口气,“我去盛出来,要是烫着夫人,我心疼。”
听着老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榻上的“大包”终于裂开了一条缝,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面钻了出来。
传闻中的丞相千金生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一双杏眼又大又圆,两颊涨着一抹潮红,眼底微微有些发青,神色也略显黯淡,倒还真有几分“撞邪了”的意思。
“可可,”丞相夫人坐到榻前,温柔的拥住女儿,“可好些了?”
“脑瓜子疼。”叶可可用带着鼻音的哭腔答道。
“你爹向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你呀,拿这种借口糊弄他,也难怪他生气。”丞相夫人摸了摸女儿的额头,“不过,爹娘本也不想送你进宫,如今这么一闹,勉强也算是正中下怀,只是撞邪一事到底对你名声有碍,唉……”
轻叹了一口气,她用帕子擦了擦少女额角沁出的汗珠。
叶可可闻言张了张嘴,可没吐出一个字,便颓然地闭上了。
见女儿这般,丞相夫人继续说道:“明日一上朝,你爹便要去向圣上请罪,你就先安心在这寺里静养,等选秀的风头过去再说。”
没错,这一家三口此刻并不在“闹鬼”的相舍里,而是身处京城郊区的招提寺。
叶相到底是朝堂上的老油条,叶可可“撞邪”一事一出,他二话不说,一边把女儿以礼佛之名送入了庙中“养病”,一边在相舍中连办了几日法事,硬生生把此事风评扭向了灵异志怪的路子。只不过苦了尚在病中的叶可可,正所谓做戏做全套,在圣上的面子妥妥帖帖之前,她这被邪魔侵害的丞相千金就只能留在这雪窟般的厢房里吃斋念佛了。
“乖女儿不要害怕,”丞相夫人安抚女儿,“这庙里的住持是你爹旧识,定不会亏待你的。”
“那大和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叶可可把头埋进娘亲怀里,嘴里嘟嘟囔囔。
不过这话也就私下说说罢了。
招提寺的住持法号道虚,师从天竺高僧,年少时曾游历四方,颇有声名,加上他声就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博得了宫中贵人的喜爱,京中达官贵人无不争相结交,以至于这小小珈蓝虽无皇家寺庙之名,却享皇家寺庙之实,就连里面的小沙弥也能被尊称一句“大师”。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物,怎么都算是得道高僧了,然而此次借住,叶可可随爹娘见过道虚住持一面,却觉得那大和尚慈眉善目的样子瞧着格外别扭,仿佛是豺狼虎豹套了张人皮,虽有个人样,却盖不住一身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