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初见她的时候,她就是那副骄姿放纵的模样,在京中的宫宴上,旁的世家贵女都是小心翼翼,轻声细语的,唯独她是那个场上最肆意的存在。
那时身为少年的他第一次参加宫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张扬恣意的眉眼,她从来都是那么惹人注目,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眉眼弯弯笑起来最真实,也最好看。
在他心里,她是所有京城闺秀中最鲜活的姑娘。
从此以后,他的目光就一直追寻着这只小孔雀的身影,她所到之处,都有他的痕迹,即使她的羽翎从不为他绽放过一次。
后来终于待她及笄,他主动向云阳侯求娶了她,看上去像是文官与武将家族的结合,可没人知道,这只孔雀在他心底扑腾了多少年。
他终于娶回了他的姑娘。
即使后来她变得满眼怨怼,满身戾气,他也从未后悔过,更不曾绑了她的翅膀不许她飞翔。
他爱惨了她那鲜活的样子,又怎舍得磨灭了她的小性子,宁愿自己远走高飞。
而如今太后要把她身上的羽翼悉数拔掉,他又怎能愿意。
“臣就愿意纵着她这副小性子,养着她这副脾气。”景翊幽深的眸色岿然不动。
太后沉默地盯了他良久,像是从他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什么,半晌才吐了口气:“罢了。”
她缓缓转过身去,继续伺弄着那些花草,口中念念道:“你跟哀家一样,都是喜欢养花的,哀家养的是花盆里的鲜花,你养的是心尖上的娇花。”
太后蓦地释然了,夫妻之间自有缘分,无法强求,这对年轻人之间的事她也本不该插手。
更何况那是景翊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只要看着他开心,比什么都强。
——
初夏时节的天气变化多端,出门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这会儿天边却聚集了一层厚厚的乌云,光线骤然暗下来,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雨。
阮清莞原本立在寿康宫门外等着景翊,见天色不好,便移步往旁边的凉亭里走了两步,生怕一会儿雨砸下来淋成落汤鸡。
只是人刚踏入凉亭,视线却触及一个熟悉的身影,阮清莞的脚步顿时止住,眸中情绪翻涌。
齐宴怎么会在这里?
目光落在凉亭附近的东宫,阮清莞瞬间明白了,齐家是太子一脉,上一世齐宴也是太子党的人,这回进宫估计是来见太子的。
只是不巧在这里遇见,阮清莞心道失策,退步打算离开。
景翊还在太后宫里,若是一会儿出来看见她和齐宴在一起,只怕又要说不清,这宫里的眼线更不知道有多少。
只是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男子缱绻温情的声音:“清莞——”
听闻这声呼唤,阮清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垂在衣袖里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半晌都不曾回眸。
身后的男子却是大步流星来到了她的面前,打量着这张久违的面容,语气关切道:“清莞,最近怎么了,怎么久不见你?前些日子想往你府中送信都不成。”
平心而论,齐宴的容貌是极好的,如玉般的面容儒雅清润,一双深邃的眸子里也像是饱含了深情,无限款款地望着你。
上一世阮清莞就是被这张脸蒙骗,才生生错付了真心。
如今早已知晓他这副皮囊之下的狠毒,阮清莞自然看他如衣冠禽兽,阴险小人。
齐宴见她久不回应,目光中不禁带了丝关切,想上前抚摸她的额头:“清莞,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阮清莞瞬间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望向齐宴的眸光里满是戒备谨慎,眉眼之中淡漠疏离:“齐世子请自重。”
只差没把“离我远点”四个字写脑门上了。
齐宴的动作顿了片刻,女子向来见他都是欣喜热络的,就差没把一颗真心捧出来了,何曾对他露出过这么冷淡的神情。
他以为阮清莞在和他置气,不由放缓了嗓音道:“清莞,上回是我不对,不许再同我生气了……”
阮清莞心中冷笑,齐宴向来是这个样子,对她的态度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她进一步他就后退,她退一步他就前进,总是这样吊着她的心,让她对他愈发不能自控。
谁能知道这副正人君子般模样的人,表面上同自己关切体贴,背后却跟自己的堂妹打得火热呢。
“齐世子这话还是留着和清莹说吧。”阮清莞轻笑一声,面露讥诮:“清莹妹妹的心思,齐世子是最懂不过的了。”
这对男女明明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却在她面前装的那样无辜,她就偏要当着他们的面揭露出来。
见阮清莞这副表情,齐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了。
……
寿康宫外,景翊从太后处告辞出门,却在殿外未看到意料之中的人影。
视线搜寻半晌后,终于在附近的凉亭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只是……却格外刺眼。
凉亭中,一身云烟色收腰绢纱罗裙的女子垂手而立,模样娇美而动人,那对面一脸深情款款低头注视的男人,赫然便是齐家世子齐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