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痛苦,往往会激发巨大的仇恨,而仇恨又可以缓解痛苦。
苏兰听了弟弟讲述的惨状,她虽然流着泪,却帮苏遇擦了擦眼睛。姐弟俩又紧紧包在一起。
“姐,咱妈的仇一定要报啊。”苏遇说,“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抓住贺弘道那老贼。”
“咱妈真是贺管家杀害的?”苏兰不太相信。
“我亲眼所见,他把刀架在咱妈的脖子上。妈不从,他就从背后袭击。妈就是死在他手上的。”苏遇说。
苏兰拍着弟弟的后背,安慰道:“仇是要报的。但这黑暗的世道如果不变,报了旧仇还会再添新仇。”
这时,警卫员跑过来说:“团长,快去吴家坝看看吧,那里还聚着很多老百姓。”
苏兰松开苏遇,擦干眼泪,拔出手枪转身就往外走。苏遇还在发愣,小树拉了他一把,“快走吧,跟上。”
他们几个穿过一条街,又钻进一条小巷,跑到巷子尽头,来到白玉河边。
那一段河堤叫吴家坝,其实没有坝,也许以前有过。后来河道变窄,河岸的坡度既长又缓如同海滩,也有人叫它吴家滩。
那里聚着一大群工农革命军战士,还有一些老百姓。河滩上堆积着不少尸体。有人在翻看那些尸体,寻找自己的亲人。
苏兰的内心再次受到强烈震撼。这不是一般的杀害,这是没有一点人性的屠杀。白玉河已成了碧血河,河面泛起的白浪已成了红浪。
这时,胡智谋拎着一支短枪,带着几个武馆的徒弟跑了过来。见到苏兰,他一拱手说:“苏团长,依云镇这次遭的难太大了。”
苏兰想起来,胡智谋担任除奸队队长,他和程德仁主任留守在依云镇,便问:“镇远武馆也没有幸免吗?”
“武馆被烧了,幸亏我反应快,把人都撤出来了。”胡智谋说,“这么多群众遇难,依云镇的奸细太多,不除奸,难保稳定。”
“依云镇的群众基础是好的,”苏兰说,“奸恶之人大多是还乡团吧。敌人是什么时候撤走的?”
“今天上半天,还有零星的劫掠。午后就很少听到枪声了。”胡智谋说,“工农革命军大部队都杀回来了吗?这血海深仇非报不可。”
“依云镇元气大伤了,大部队随后……”苏兰的话未说完,就听到河边有人喊:“杀掉他们,除掉奸细。”
苏兰放眼望去,看到一群工农革命军战士和老百姓围在一起,圈中有两人,一男一女,跪在沙滩上。
“那是怎么回事?”苏兰问胡智谋。
“民团走狗石大柱,勾结敌人偷袭依云镇,死了那么多人。群众抓了石大柱的父母,要杀掉报仇。”胡智谋说。
“胡闹!”苏兰提着枪就往人群那边走。
小树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的父母。他大喊着奔了过去:“爹,娘!”
石小树还没跑到他爹娘跟前,就被捺倒在地。有个工农革命军战士说:“这小子也不是好东西,是他把程主任引入敌人埋伏圈的。”
“抓起来,抓起来!”有人在叫喊。
苏兰快步走了过去,让人把小树放开。抓他的群众并不愿意松手。
石为贵看到儿子来了,哭喊道:“小树,小树,谁让你来的,你怎么不跑啊?”
小树拼命地挣扎,因为人小力气弱,他怎么扭也挣脱不了。他一气之下,竟然在抓他的那人胳膊上咬了一口,那人怪叫一声松开手。
小树三步两步就跑到父母跟前,双臂张开护着父母:“你们谁也别想伤害我爹我娘。”就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
胡智谋手下两个徒弟,都是习武之人,上去就把小树抓了起来。
“小树,小树。”石为贵喊道,“孩子是无辜的。”
“杀掉奸细,杀掉奸细!”
“恶贯满盈,不杀不行!”
现场群情激奋。
苏兰拔出手枪对天开了一枪,人群中的冲动稍稍被压制了一些。
她说:“乡亲们,同志们,我们革命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人们过上好日子。革命的首要问题就是搞清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朋友。”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群众开始安静下来,注意听她的话。
“石大柱勾结民团攻击依云镇,那是石大柱的罪行,冤有头,债有主,报仇要找准对象。石木匠和他老婆并没有指使石大柱去干这些坏事,他们也是被欺骗、被愚弄了。他们和其他乡亲一样,都是无辜的,都是受害者。咱们工农革命军进攻黄江县的云梯,有许多都石木匠做的,他是支持革命的。”
“他支持革命?为什么敌人来杀害那么多人,偏偏不杀他们家,还不是因为他是石大柱的老爹?”胡智谋要跟苏兰讲理。
苏兰走近石为贵问:“石老板,这几天,你见到民团和国军了吗?有没有跟石大柱见面?”
石为贵老泪纵横:“我真的没有干坏事,我只想做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