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起想起来了,那个胖子正是他在中和堂医馆见到的学徒,应该是聂师叔的弟子。
胖子冲着台下大声说:“看看吧,隐藏在革命群众中的恶医聂中甫。他勾结民团,陷害依云镇来的神医古清泉,那可是他的师兄啊。他为了不让古神医在县城开医馆,就诬告古大夫通匪,不,不,是通红。古大夫被民团枪毙了,他,聂中甫就是罪魁祸首。”
中山装又拿起大喇叭说:“古清泉大夫在依云镇时,就是群众的守护神,是工农革命军的好帮手。他到县城来行医,是为即将到来的革命**做准备,不料却被他最信任的师弟聂中甫陷害身亡。这种人,你们说该不该杀?”
“杀,杀,杀!”台下群情激奋。
卢起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师傅古清泉被害,是因为师叔聂中甫心太贪,而聂师叔走到这一步,又是被他的徒弟揭发。
胖徒弟这么做,恐怕不仅仅是支持革命。他那阴暗的内心深处没准藏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卢起突然对这种狂热的气氛有点排斥。他是穷苦人出身,一向同情穷人,但也不主张乱开杀戒。
头长在脖子上不是为了迎接砍刀的。
如果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震慑敌人的话,那么杀人也只能是无奈的选择。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要么被杀,要么杀人。身处时代的风暴之中,有时选择的余地很小。
一个个恶霸地主被群众揭发斗争,这些人当中并没有石大柱。
卢起有些失望。他离开会馆广场,不想看那血腥的场面。
……
石小树跟着程德仁带领的赤卫队撤出县城,返回依云镇。
在县城北的岔路口,小树提出走小路,翻一道山梁就可以抵达依云镇。那条路小树很熟悉。农民军第一次夜袭黄江县城时,队伍就走的是那条路。
那一次,农民自卫军在那里乱成一团,相互踩踏死了不少人。小树就是那时掉到山沟里,摔得鼻青脸肿,但那确实是一条近路。
程德仁主任坚持要走大路,也就是官道。也许上次损兵折将让他对那条小路产生忌讳。
胳膊拧不过大腿,铁虎和小树只好跟着程主任走。
官道夹在两山之间,路宽而平,走起来不费力。
正值阳春三月,天气已经转暖。走不了多远,队员们便热得要命,有的脱掉上衣,有的不时离队去路边的小溪里捧一掬水喝。
距离依云镇还有十几里的地方,众人实在累得不行了。因为行军速度太快,有人提议休息片刻。
程主任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命令大家到一个凉亭周围休息。
凉亭是官道上常见的那种简易亭子,平日里会有卖茶水的。这几个月战乱不断,早已没有人敢在这里卖茶。
不过,亭子附近的溪水清澈见底,比起那花钱的茶水更能解渴。
石小树心里着急,看着赤卫队员松松垮垮地坐在凉亭休息,他找到铁虎。
“虎哥,依云镇那边不知成啥样子了,这些赤卫队员怎么还麻痹大意呢?这样的队伍能打仗吗?”
铁虎也意识到同样的问题,说:“有程主任指挥,你就放心吧。也许依云镇那边什么事也没有,是你想多了。”
“我的感觉没错,我担心依云镇血流成河。”小树的脸红扑扑的,他也热得够呛。
“不会的,这次进攻县城,黎师长做了周密部署,不会像上次那样顾此失彼。再说,新组建的工农革命军也远胜当初的农民自卫军。”铁虎掀开衣襟扇了扇。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声枪响,紧接着四面八方枪声大作,杀声震天,有几名赤卫队员倒在血泊当中。
“赶快隐蔽。”程主任一边还击,一边指挥。
枪声响过一阵子,一个敌人的影子也没看到,枪声突然又停了。
程主任从一棵大树后面探出头去观察战场情况。
凉亭建在二尺多高的土台子上,被拐弯的道路半包围着。凉亭一侧是突出的山头,另一侧是密林。赤卫队员们都隐身在密林中。枪声主要是从山头上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