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街两旁的梧桐叶落了一地,秋天悄然而至,风轻轻一吹,地上的叶子便跟着扬起来,悠悠坠地。
棠悠站在客厅里,打量陌生的四周。
这是一座空置许久的别墅,装修虽然已经泛旧,但整体尚算干净整洁。
前些年因为生意的原因棠家搬去了隔壁海城,现在因为高考要回原户籍地,棠悠不得已又转学回了C城。
C城最好的艺术高中就在这个区,母亲方莱就近买下这套别墅,虽然旧了些,但胜在离学校近,上学方便。
“待会我会让人过来打扫,顺便把你房里的壁纸换了,有有,你还想要添置点什么?”
方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棠悠转头,却问:“我爸呢?”
方莱正要回她,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她马上背过身,走到窗口接起电话。
母亲的背影挺拔高傲,透着女强人特有的自信,干练和强势。
几秒后,方莱打完电话。
她走过来,把手机塞回新款名牌包里,跟棠悠说:“你爸刚谈完事,现在在机场等我,这次我们去南非考察,你在家要听容姨的话,好好练琴上课,听到了吗?”
棠家是做房产生意起家的,或许是不满足现状,前年开始方莱想进军珠宝领域。这次好不容易有熟人牵线和南非某个矿主见面谈合作,她自然不会错过。
父母长期在外做生意,棠悠早已习惯这样的分离。她平静地点点头,指着桌上师傅送来的壁纸标本:“壁纸我想要天蓝色的。”
“天蓝色?”方莱皱眉拿起标本翻了几页,指着一个白色小雏菊的图案:“天蓝色不好看,这个吧,好吗?”
棠悠唇动了动,厌色别开脸:“随便吧。”
-
方莱离开后,棠悠回了二楼卧室。
她把自己的大提琴箱放到墙角,箱子里那把价值不菲的大提琴是方莱从国外托人特地为她手工定制的,琴身上刻着棠悠的名字。
想到这些,棠悠软软地塌下肩膀。
认真来说,其实母亲是很爱她的,只是这份爱太强势,太过头,有时会压得她喘不过气。
大到上学交友,小到用个什么颜色的壁纸,事无巨细,方莱全部要管,而且还不容否认和拒绝。
棠悠闷闷地推开卧室的玻璃门,走去阳台。
阳台上的墙皮有的已经开始脱落了,旁边放着几盆新买来的花。
她趴在阳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新家附近的景色。
别墅门口是一条不算宽的街道,街道两旁种着耸立的法国梧桐,看似是标准豪宅小区的风格,可街对面——
梧桐树下的那一边,却是一片鳞次栉比、十分违和的砖瓦平房。
与别墅这边的静谧比起来,那边的世界似乎更接地气些,隐约能听到嬉闹声,车铃声,小孩抽陀螺的嗡嗡声。
棠悠被勾出了一点好奇心。
方莱管她管得很严,总说现在学习要紧,将来要出国留学,要成为最年轻的大提琴演奏家,就算交朋友,也必须得是光鲜亮丽的贵族后代。
所以棠悠仅有的几个朋友,都是规规矩矩的大小姐。她们每天学着不同国家的语言,学着名门闺秀的礼仪,学着品鉴红酒年份,学着一切与年龄不符合的事情。
棠悠时常觉得,她十八岁的生命少了些鲜活和肆意。
远处声音喧哗,充满生气。这个藏在别墅区里格格不入的胡同巷子强烈吸引了棠悠,她不禁垫了垫脚尖,想要看得再清楚一点。
佣人容姨这时上来敲门。
“小姐,我出去一趟。”
棠悠转身:“去哪?”
“我刚刚在准备午饭,发现厨房没酱油,我去前面那家超市买,很快就回来。”
“哦。”棠悠想了想,指着对面那片小平房问:“那儿是什么?”
容姨瞅了一眼,怪可惜的语气:“之前这一片都是规划了建别墅的,一共三期。结果开发商也不知怎么回事,建了一半携款跑了。所以现在就落到现在这个样,街这边都是权贵,街那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说完,容姨摇了摇头:“就像两个世界。”
她扣好自己的绣花小包,叮嘱棠悠:“那我就去买了,您要是无聊可以去楼下看会电视。”
棠悠想了下,上前拦住她:“要不我去吧。”
容姨愣住:“那怎么行……这是该我做的呀。”
“反正我也没事。”棠悠不由分说地往外走:“放心,我马上就回来。”
其实厨房里正忙着,容姨的确无暇分身,她只好妥协:“那就麻烦小姐了,不远,街口两百米那个超市就有。”
“嗯。”
容姨一直把人送到门口,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提高声音喊道:“对了小姐,您千万别去对面啊,太太临走前特别叮嘱过,那边乱,坏人多!”
“……”
棠悠无语地看着已经跟到了街边还不放心的佣人:“容姨,你锅里是不是还炖着汤?”
容姨被提醒,拍着大腿往屋里跑——“哎哟,完了!”
耳边终于得了清净,棠悠也闭着眼睛呼了口气,似要将胸中郁气一并抒出。
为什么全世界都想管她,走了个方莱,还留下个话唠佣人。
但幸好,她总算得到了半小时的自由。
棠悠过了马路,沿着街边,边走边好奇地打量对面。
她想知道,与自己所在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穿过高大的梧桐树,街对面蜿蜒交错的胡同巷子,是大人们口中的“禁地”
巷口有个小石牌,上面刻着——【槐树胡同】
胡同里有块空地,很多人围在那,有老有小,不知在玩些什么,看上去像一个热闹的小市集。
棠悠站在巷口看了几分钟,终是按不下那份好奇,下定决心,朝“禁地”深处走去。
胡同里都是老房子了,陈旧的砖墙瓦砾,家家户户都靠在一起,似乎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历史变迁。一颗粗壮的老槐树下,老人们聚在一起下棋聊天,小孩追逐打闹,穿梭在周围的还有各种流动手艺小吃。
棠悠买了一根绞绞糖,在嘴里尝了尝,甜得腻牙。
要是方莱在的话,绝对不会允许她买街头小摊的东西。
棠悠有些兴奋,好像不小心误入了某个大隐于市的新鲜世界,流连忘返。
她咬着糖,看两个老爷子下了会象棋,又和几个小屁孩玩了会陀螺。
这里虽然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霓虹林立的灯火,但却有浓浓的民俗和人情味。
什么禁地?哪有坏人?
棠悠觉得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和蔼友善,丝毫没有拒绝她这个外来者的闯入。
玩了会,棠悠还记着自己出来的目的,她看到胡同里有家小商店,走过去。
商店门面不大,里面堆积了很多商品,棠悠在最近的货架上看到了酱油。
然而店里却没人。
她左右打量,发现有个男人背对着她靠在商店门口的冰柜上。
男人指缝里夹了根烟,视线似乎落在小孩们玩闹的地方。
他个子很高,靠在冰柜上的姿态有些慵懒。
棠悠猜想这应该就是小商店的老板,于是咳了声:“请问。”
男人没反应。
她不得不提高音量:“你好?”
冰柜旁的身影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