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周,有一条河,像是大河,又不像,河里的水都是血色,她站在那里,听闻一时哀鸿遍野。
这是——
战争?
她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跳,往下看。
场景又一次变换,白雾再次散去之后,她已经换上了华服锦袍,头顶金子做的冠帽,带领一众百姓祭天。
而在那祭天的台子上,铺了很多不起眼的小牌子,每个牌子上都画有奇怪的符箓,看着又不像符箓,倒是与她在南疆仙址中见过的“字”很像。
韶颜若是能看到,一定会认得,可惜此刻的素禾不认识,更不知其中含义。
她只是觉得那个锦衣华服的自己很是悲伤,沉重的悲伤,却又不知她在悲伤什么。
会是什么呢?
素禾心思一动,忽觉一股巨大的牵引力自脚下传来,她的腿,软了。
是巫力即将耗竭的前兆,也太快了些。
才到第三步,她还不能倒下。
虽然她想要看到更多“未来”,但很明显,是那些难以预见的“未来”迫使她消耗了成倍的巫力,她不能再被那些画面吸引,她必须收回自己的心。
她要问的,只是她的成年礼能否顺利完成。结果一定是顺利,这不需要置疑。
默念了三遍同样的问题,素禾的眼前便又重新被白雾覆盖,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听见隐隐的雷鸣声。
雷鸣声似是从她的头顶和天边传来,她不能去看,否则一切便会前功尽弃。她的眼里只有火架子上跳动的火焰,连白雾都没有了。
身魂归位,她听到了鼓声,掺杂着扩音术的鼓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余光瞥到大荒落高举的手势,那是祭台边的大荒落在给韶颜传递信号。素禾虽然才听到鼓声,但她清楚,大荒落的手不一定举了多久,韶颜的鼓也不一定响了多久。
她双目通红,眼前的一切似乎都盖上了一层血色,素禾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了,但她也只剩最后一步了。
“七在天枢,蹈于白王!”
素禾收脚,停在最后一个火架子前面,在她身后,五色麦被投进火里,火焰腾腾地窜起来,有三尺那么高。
她吐出一口浊气,那火焰便忽地落下来,等她再吸气,身后的七个火架子便一同窜了起来,直直地,比之前窜得还要高。
素禾茫然地看着远方,鼓声仍旧在她耳边回响,她似乎听到了许多的声音,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懂。
那些曾经在极锋下看到的画面,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画面有了更多的声音,也更连续了些。
她不敢相信,那会是未来的样子,更不敢相信,女子会遭受那样的苦难。
配子们在女人头上作威作福,没有巫力的女子们变得瘦弱,甚至还会对着丑陋的配子们谄笑……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惨绝之事,否则这世间怎会如此容忍配子们的丑恶行径?
“咚”的一声,又是“咚”的一声,素禾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
“阿禾!”是韶颜的声音,也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眼前的场景渐渐消散,火架子上的火苗彻底安静下来,素禾的双眼依旧充着血。
她感到一股炙热的气息,一下将她毫无防备地拥进怀里。她正要用驭物术将人挪走,便听到了怀里人的抽泣声。
鼻尖充斥着些许泥土的气息,素禾认出来,抱着她的人,是堇禾。
她阿长回来了,在她的成年礼结束之后。
素禾看到,韶颜握着鼓槌和大荒落站在一起,帝师诺拓也回来了,站在祭台不远处牵着马,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们。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着问她们怎么才回来,一张口,却发现堇禾将她抱得更紧了。
“阿禾,阿细,我们没有娘了。”堇禾的声音很低,她是带着哭腔说的。
素禾一愣,像是被人从脑袋上打了一闷棍,她有些结巴,也不知此刻的自己是什么表情。
“阿长,你说什么?”
“我们,没有娘了——”这一次,堇禾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她一喊完,整个人便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哗哗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淌到素禾的肩头,一片湿热。
素禾这一次,不得不听清了。她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感到堇禾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刚刚发动完问天术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她也没有动。
她只是缓缓抬手,轻抚了抚堇禾的背,一滴泪也没有流。
堇禾那天抱着她哭了很久,哭到最后甚至吐了血晕了过去。素禾的成年礼便在那样的哭声中结束,她后来只记得,那天偏西的阳光,有些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