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石山的司礼与那些戴着面具的男子们,究竟有无联系,素禾现在还不知道。
她只知道,同样的木鸟,同样的消息,已经发往了五方各大部族。鸟腹里面系着的绳结有两段,一段二五结,一段十二极阳结。
绳结通知的是五族集会的确切时间,大梁月的第十二日。
大梁,与大荒落的意思差不多,都取自天上的星野。
韶颜初学这个世界上历法的时候,就只能认出“北斗七星”,到如今,她虽然知道年月日的规律与天上星星的运动变化有关,但若是没人从旁指导,她根本认不出哪里是哪里。
自从得了仙址中的那本笔记,她也明白了,这里差不多就是她生活那个世界的很多很多年以前,是还没有文字之前,是古书上不存在的历史,甚至还要更早。
不过,纪年纪月纪时,却已经很先进了。
按诺拓的说法,五方各族会有专门的人来观星,记录每一段时间斗柄所指的星野,从而确定当前的月份或时间。
近百年来,因为巫术血脉的锐减,这项工作已经与帝师的职责并到了一起。像有绵这样大的部族还好,一些小的部族,没有帝师,便只能等五石山上传出来的消息,何时播种,何时祈雨,何时躲避灾秧,都要听五石山上司礼的命令。
而今年,因为巫术血脉不明原因的衰微,连司礼们似乎也力不从心了。
向上天问出五族集会的时间,本该是她们的工作,可接连死了几个司礼后,她们也没能问出五族集会的时间,只得向大阿语有绵求助。
也因此,才有有绵在祭坛上的三天三夜。
有绵最终得了三个吉日的时间,因为最后一个吉日是在冬月初五,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赶上素禾成年礼的,因此,她传给五石山的吉日选择里,没有带上这一天。
结果如她所料,司礼们真的选择了大梁月的十二。
大梁月的中旬,正是丰收节后不久,百姓们该劳作的已劳作完毕,即将迎来一年当中休生养息日子的好时候,最是适合祭祀。
若她是司礼们,她也会选择那一天。
恐怕到时,五石山下又要人满为患。
那样的盛景,别说是五石山上年轻的司礼,便是从小到大,每次集会都会参加的有绵,也已经多年未见了。
今日的宫殿里少了许多人。为了安静,结绳室附近本就没什么人,眼下却是越发少了。
素禾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今天,是有绵将要带着堇禾离开都邑,远赴榆州的日子。
她故作不知,独自跑来结绳室研究木鸟,不想半路却遇到了韶颜。
发现了木鸟眼珠上的蹊跷,素禾正打算要去告知有绵,或是诺拓,忽而又停住脚步和动作。按眼下的时间算,她们恐怕早已出了都邑的城门。
她追不上了。
素禾正想着,忽见那停留在桌案上的木鸟一昂首,支棱一下就飞了起来。
“靠!这什么情况?”韶颜试图按住它,只见它灵敏一绕,就从半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素禾探出头去看,就看到木鸟越飞越高,渐渐飞至云层之上,消失不见。
“看方向是东南,它回去了?”
韶颜只觉不可思议:“这玩意还带定时的?”
这是又冒了韶言韶词了,素禾从窗外收回身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她们,应该已经走远了吧?”有绵这一走,将都邑所有的政务都压到了素禾的肩上。前几日就开始交接,她今天难得提前处理完一筐竹筒,才能来这里。
“阿禾,你真的不去送送吗?”韶颜看得出,素禾似乎一直在跟有绵闹别扭,但素禾并非冷血绝情之人,今时今日,有绵一走月余,按理,她应该去为她们践行。
素禾看向城门的方向,只是摇头:“你不是也没去?”
“我在家里跟老古板告过别了。”韶颜说,“有绵是你娘,又不是我娘。”
又想了一会儿,素禾方轻轻点头:“你说得对,韶颜。我是该去看看。”
话音落,两人便离开了结绳室,发动疾行术,去往都邑的城墙高处。
有绵是带着堇禾和诺拓一起出发的,为了不让素禾出现,有绵特意嘱咐过她,让她不要去送行。
还说只要她听话,等她们从五石山回来,她们就会把“得明术者,继阿语位”的谶语抬出来,让她成为史无前例的少阿语。
同一部族,两个少阿语,确实前所未闻。
可不知为何,登上城墙,素禾看着那远行的车队,以及轮子后面的滚滚轻尘,她不可抑制地想起两年前,有绵曾给她的承诺。
也是“少阿语”之位,也是等事成之后再宣告——
然而,当她力竭后醒来,她等到的消息,又是什么呢?
有绵阿娘,她不会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