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层叠的黑烟就像个倒垂的三角形黑布,从高空一直垂下,接到远处的山脉之上,铺天而来,接地而隐。
“黑布”的边缘隐约有橙色的火光,不断闪烁着,像是顽皮的孩童偷偷抛起的烟花,高高低低,明明灭灭,却又了无声息。
“那处仙址,竟这么大吗?”
韶颜望着天上的“杰作”,重重地叹息一声。她们在上面的时候,也没觉得它有多大,如今在这里仰视,却觉那仙址烧出的痕迹,仿佛能将整个大地吞噬。
靠在树杈上的素禾吸了吸鼻子,重新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这样的天空异象,你说都邑那边会不会也能看到?”
如果有绵看到,会不会担心她在南疆的安危?
韶颜接替她发动净化术:“应该能——”浮空术消耗了素禾太多力气,令她无法将净化术维持太久。
素禾身上一晃而过的落寞,韶颜看在眼里,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不论在哪个世界,她都最不会哄小孩子了。
“你说,我阿娘让我来南疆,真的是为了明术吗?”
有绵和诺拓那两个古板家伙会如何想,韶颜如何能得知?韶颜觉得脸上有些痒,用手一抹,竟抹了一手的黑灰。
“我倒是觉得,乌布那尔朵是在挑拨你与大阿语的关系——靠!这什么?”
素禾转过身,看到韶颜那有如黑炭的脸,方觉自己应也是这般,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走!我们去找找附近的水源。”
南疆的林中木俱都长势佳、叶片宽,说明这里的水源必定足够密集。关于这一点,乌布那尔朵说的极对,若是没有毒瘴,如此水草肥美之地,又有险要山脉做倚仗,确是兵家必争之处。
如今仙址已落,再不会有多余的大块存景石流落世间,之后,毒瘴的散去,只会是时间问题。
两人仅行了半日不到,就听见了潺潺的水声,循声而去,果然见到一条清冽的山溪,自林间淌过。
一棵树扎根在溪水中,分出两个主干,让山溪从中间流过,阻隔出一块小水塘,水蓄满后,从两个主干中穿过,砸到下面的青石上,发出激扬之音。
素禾她们远远听到的水声,就是这截“小瀑布”传扬出去的。
两人携手走到下游处,看着不远处的水面,竟都顿住了脚步。
下一瞬,两人又都极有默契地冲到水边,掬了一捧清水,泼到脸上,用力揉搓一番,方敢睁眼看水中的倒影。
水纹漾漾,两人五花三道的黑脸,就那样并排映在了水中,其黑程度,只比水下的淤泥差上一点。
“哈哈哈——”终于是没忍住,两人一齐捧腹大笑起来。
这笑里,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有触到山泉的兴奋,还有她们互相之间的心照不宣。
一道水花扬起,又一道水花扬起,两人一边笑着,一边闹着,洗干净了头面的黑泥,还换上了香囊里备着的外袍。
韶颜不听劝阻,非要穿她新染的蓼兰色长衫,很快,她的手腕、脖颈就被染上了蓝色。
亲眼见证了自己的又一次失败,韶颜揉了揉肚子:“话说,你饿了没有?”
“有点。”
素禾辨认了一下方向,正打算离开,忽觉那棵长在溪水中间的树有些别扭。
“怎么了?”韶颜顺着素禾的目光看去,也觉得有些不太对。
“你觉不觉得,那里像是有个结界?”
初到这里的时候,她的修为消耗太多,无法完全感受周围环境,现下恢复了一些,她发现,树后的小水塘上,基本没什么瘴气。
这里是山林之中,瘴气的浓度很高,不该凭空出现一片没有瘴气的地方。除非,那里是一处结界,有人在里面运用了净化术。而此人的障眼法没做好,露了破绽。
既然发现了结界,她们总是要过去看看,方能打消心中的好奇。
这一好奇不要紧,两人绕过树后,却是再一次齐齐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
树后,完全是一片没有毒瘴的小世界。草屋山溪花圃,铁犁水车老牛,一个戴着斗笠的红衣人,正衣袂飘飘地赶着牛犁。
她听到来人的动静,拽停老牛,抬起头看她们,抹了一把额间的汗珠。
素禾看清此人的相貌,可以确认此人是名女子,看着年纪要比她们长上许多,就是,不知是不是被头顶的太阳烤的,此人肤色黝黑,几乎与她们未洗去黑灰前是一个颜色。
“你刚刚也被什么东西炸了吗?”韶颜一出声,便生了悔意,片刻的轻松过后,她的心态也生出了轻佻,“——抱歉,因为我们刚刚被炸过,所以——”
红衣女子却是不恼,她解下斗笠,将老牛赶到一边吃草,顺了顺牛背,笑道:“我生来就是这般黑,没少被人嘲笑,但似你这般问的,你还是头一个。”
“?”韶颜脑袋上生出了问号,素禾的眉目却是一沉。
因为她发现,维持这片结界的灵力,均是来自红衣女子脚下,她每走一步,都是在加固结界。
而且,红衣女子的袖口处,用的是红色鸟羽缀边。
这让她联想到了“朱雀”,那是南疆以南,羽部族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