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着暗卫的回报,素禾却并未像韶颜那般松了一口气,反而越发觉得不安。
“合情合理,没什么不妥啊。”韶颜不解她的担忧从何处来。
“正是因为合情合理,我总觉得,太过了些。”
过犹不及,诺拓常把这句挂在嘴边。
做事太过,便有欲盖弥彰之疑。销金窟的管事对于暗卫的盘查,没有丝毫错漏,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虽能自圆其说,故事里却也有很多细节值得推敲。
每日于销金窟买卖的人那么多,管事如何能清楚地记得丁火的身世?还有刺客冒顶的身份,人死了数月,竟无一人发现异样?若那刺客真有那般缜密,又为何要选在初次入府就暴起发难,小意隐忍数日或数月后,取得了她的信任再出手,岂不是更有胜算?
“你若是不放心,我不与他们亲近便是。”韶颜劝她多着眼“正事”,“几个小侍而已,无名无权的,你我疏远些,他们也得不到什么机会。倒是这几日放了晴,你可要与我多去街上找找存景石,上古存景石,别人找我不放心。”
韶颜还不忘找她的“明术”,素禾虽心有疑虑,却也随她去了。
如是又过了近半月,这一天,园内的鸽子笼有了响动。素禾欣喜地扔下手中绳结去看,只见居宣正手忙脚乱,拆着鸽子腿上漆封的竹筒。
饲养信鸽这事,居宣和澜逢单双日,一人负责一天,今日,正巧轮到了居宣。
应是都邑那边,在她报了平安之后,给她回的信。
素禾看着她丢在石桌上的大半个结扣,以为自己要看到的结扣只会更繁复,没想到打开竹筒一看,绳结却只有小小一团。
“若你小心——怎会如此——”绳结很小,素禾握在手里稍稍一转,便知晓了其中含义。
只是这含义——
不知为何,素禾总咀嚼出责备的意味来,她甚至能想象到,有绵板着脸训斥她的模样。
她心有戚戚然,若没有大黑刀,她恐怕早已死在那染毒的刀下,有绵知晓了此事,竟丝毫不夸赞她?甚至连关心都没有?只是责备吗?
素禾抓起桌上的绳结,飞快地系了几个结扣,塞进竹筒漆好,让居宣再给都邑传信。
有绵说,等她到了南疆后,如非必要,她们一月联系一次即可。
现下,她心有不甘,她破了例。
这么多年,她一直认为她的阿娘有绵,是个令人敬重又内心温柔的大阿语,直到她设计将她赶往南疆,有绵在她心里的形象方有了一丝裂痕。不过,等到她得知身边的这些暗卫都是她娘的主意后,那丝裂痕便也合上了。
只是,她本以为竹筒后的大阿语,至少会关心一下她的近况,而不是责怪她多事。这一路上,她何尝不够小心谨慎?可该来的,总会来。
她娘为何要那般说,是她,理解错了绳结背后的语气吗?
素禾安慰自己。
在韶颜接连花重金买了几块存景石,却没什么太大的发现之后,两人的生活渐渐拮据起来,便是连吃碗辣片儿也要思索再三。
花珂只供给她们的吃穿,至于玩乐,或是买石头的银钱,却是不肯多出一分。
韶颜有织布制衣的打算,正巧花珂说按照素禾的法子,粟米草果然比之前长势喜人,她越发信服二人的法子,想要织布机的韶颜,她也大力支持,专门在城中开辟了一处地方,供韶颜织布制衣再卖衣。
在等待有绵回信的时候,素禾还去尝了南疆的虫子大餐。她是闭着眼睛尝的,虫子肉吃起来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倒是有些像生黄瓜。
左等右等,素禾终于将有绵的绳结盼了回来。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竹筒里的结扣虽然大上了一圈,所传递的消息却更简洁明了:“你这个废物——”
第二个词确实是“这”,素禾握着绳结确认了几遍,方才重重叹了口气。
是了,如今部族的少阿语已然诞生,她这个小阿语,再没了“制衡”的用处,所以,便连最后一丝温情,也要从她身上收走吗?她的阿娘有绵,当真这般绝情?
上一封的去信里,她已经尽量委婉地表达了对都邑的思念,换来的却是这个?
素禾咬了咬牙,将绳结拆了又系,终而只化了一句话:“断联可好?”
非是她决绝,而是,她也要让远在都邑的有绵知道,她也有冷情的一面。有绵若狠心舍她,她自也不会再念她。
她是素禾,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