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节很快便到了。
这一天,家家筑筑张灯结彩,富贵人家还会备上爆竹,于门外院内点燃,以驱秽避凶。这一活动,极受小孩子们的喜爱。
素禾和戴着兜帽的居宣与澜走在集会上的时候,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以往儿时的朔明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居宣和澜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离开高高的宫墙,虽然隔着兜帽,但两人的雀跃心情,素禾还是能感受到。
不由得,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好像可以暂时忘掉要去往南疆的沉重。
三人从午后开始游逛,渐至傍晚,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素禾见逛得差不多了,她还惦记着晚上宫宴的烤羊腿,便叫他们回去。
不想走到长街中间,却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素禾命两人手拉着手跟紧她,从人群中一点点往前挪动。
及至行到前面,她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一个瘦弱的男儿跪坐在地上,衣衫破败,脸上是一道紫红的巴掌印,乱如鸡窝的脑袋上插着根狗尾巴草,随着他的抽泣一晃一晃,像是在与人招手。
打他的是四五个壮汉,指挥这些壮汉的却是个身披彩色细麻的女孩,圆圆的脸上仿佛能掐出水来。
女孩舔了舔刚吃了油滋饼的唇,命令道:“给我卸了他一条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出来招摇撞骗!”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素禾在听到女孩的发言前,已经知晓了事件的大概。
瘦弱男儿一个月前也是在此,头上插了草标,卖/身葬阿长。被眼前这女孩买走之后,等到一切后事料理完毕,这男儿却趁人不注意,偷了一袋铜币跑了。
女孩遍寻不得,没想到今日又在此处遇到了他,依旧是头上插着草标,别人问起也说是卖/身葬阿长。
故而火起,当即不管不顾,在长街上就命人动手。
“啧啧,看这女孩衣着华丽,必定是富贵人家,他能被贵人看中,还跑什么跑?”人群里有人悄声议论。
“就是就是,若是换我,高兴还来不及。”
“收了银钱还跑?是打得轻了。”
……
素禾听了片刻,没一个同情这瘦弱男儿,或是说女孩做法不对的。大家都以一种看好戏的心态围观着,等着看男儿的惨淡下场。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不跟我走?”女孩给壮汉使眼色,示意他们随时准备好去绑人。
瘦弱男儿依旧瑟缩着,时不时抬眼看看四周的人群,似是在期待谁能来救救他。他用力地摇着头:“不,我不能跟你走。”
“今天你不走也得走!”女孩没了耐心,命令壮汉,“动手!”
眼见着瘦弱男儿就要被几名壮汉带走,躲在身后的居宣忽然拉了拉素禾的衣袖。
他小声哀求:“主上,他怪可怜的,你想办法救救他吧?”
她?
素禾眯了下眼睛,瘦弱男儿看上去确实可怜,可是这女孩又不是强买强卖,签了卖身契的侍从,不能随意出逃,否则打死都是小事。
这是部族的条例,她要以何种名目去帮他?
不曾想,真的有一名女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一上前,就丢到女孩脚下两大袋铜币,身上衣衫白衣胜雪,是中州最名贵的白苎麻织出的衣服。
“两袋铜币,他之前偷你们的,我替他还了。人,你让给我。”
待认清此人,素禾却是连半步都挪不动了。出声扔银钱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阿长,堇禾。
是了,朔明节这般热闹的日子,纵使她成为了少阿语,也耐不住那颗想出来逛长街的心。
“你——少阿语?”女孩认出堇禾,有些悻悻。
她家的小筑虽然在都邑算是数一数二,但面对少阿语,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巫术权势,她都自知比不过。
“一个几经易手的侍从有什么好?少阿语这是要跟我抢人?”
“非也。”堇禾伸手挑起男儿已经肿大的半边脸,“实则他是从宫中跑出来的,我也找了他很久。要不是我下令严查离开都邑的人,让人一发现他的踪迹就拦下他,恐怕你我都再找不见他了。你说是吧?得夭?”
最后的问句,她是对那瘦弱男儿说的。
瘦弱男儿一听堇禾直接道出了他的名字,顿时蔫了,认命般垂下头。
见状,一壮汉附耳对女孩说了几句,女孩便笑了:“既如此,叨扰了。不好意思了,诸位,都散了吧。”
看着得夭大气不敢出地跟堇禾离开,素禾才慢慢想起,两个月前,殿中确实发生了一起宫侍逃跑事件。听说那人是在暗卫的选拔上借机离宫的,原来竟是此人吗?名唤得夭?
“阿长——”
周围的人不少,一旦开始散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