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落进瓷盘,叮叮咚咚撞个不停,但房间内的另一道声音更加明显,“咔——”。
皇后的两根指甲,因为过于用力,崩断了。
执掌后宫多年,皇后从未被如此轻慢对待,顿时怒从中来。一直假意镇定的表情终于破裂,她骤然转头,一双阴冷的眼睛锁紧越长溪,厉声斥问,“你是来嘲讽本宫的?越长溪,你三年前既然离宫,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那种落井下石、故意看别人笑话的人。好吧,她的确是,但今晚不是这个目的。
越长溪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顿了顿,皇后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
“您说呢?”
下意识摸向腰间荷包,她似笑非笑看着皇后,仿佛要把对方此时的表情刻在脑海里。随后,便掀开帘子,头也不回离开。
露容听见皇后的声音,匆匆推门进来,与越长溪擦肩而过。越长溪始终没回头,她面无表情穿过梅林小径,直到转弯处,才微微侧身。
皇后的身影依旧映在窗户上,姿态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此时此刻,对方也一定看着她,并思考她刚刚的回答是什么意思。
越长溪:皇后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只想装个逼而已。
“皇后今晚怕是气炸了,”她小声嘀咕着,伸手挡住眼前的雪花。不知何时,雪又下大了,飘飘洒洒,阻碍视线。她抬手时,不自觉又捏了下荷包。
随着她的动作,荷包里的东西发出疏疏的声音,越长溪探进一根手指,摸到了纸张柔软的边缘。
即便没看,她也知道荷包里装着什么。是一张梅花玉笺,上面写了一句诗——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落款是建宗十二年冬月。
这诗由孝静皇后亲手所写,日期是她过世的前一天。
这就是越长溪回宫的理由。
她在宫外时,有人将这张纸送到白云寺。此前,她一直以为孝静皇后死于难产,但从这首诗看,孝静皇后似乎早就知道她将死的结局。
难道有人加害孝静皇后?以及,又是谁把这纸送给她的?越长溪站在十字路口,任由寒风吹在身上,清醒头脑。从刚才的情形看,皇后不知道她为什么回宫,不可能是送信之人,排除皇后之后……
就只剩下十几个妃子有嫌疑呢。
越长溪:工程浩大堪比南水北调。国家不分配个狄仁杰,很难完成任务。
她正想着,下一次该试探谁。突然,远处一道浅黄色身影,像炮弹一样急速冲过来。
越长溪一怔,卧槽,鲁迅显灵了,这有只猹!!!
隔着很远,那“猹”便气势汹汹开口,“越长溪,你给我站住!”
九盛城最讲究表面功夫,不论多大仇怨,见面必定笑呵呵,但越长溪不是那种人。她根本没理对方,看了眼天色,裹紧衣服向宫门走。时间还早,如果快点回去,半枝枝会给她做姜撞奶,若是再晚一点,就只有姜汤了。
她恨姜汤。
预想很美好,无奈步速太慢,越长溪走到宫门时,对方恰好跑来。浅黄色衣裙在月光下起起伏伏,亮得像荧光灯,想忽视都难。
对方上来就说,“越长溪,你去求父皇解除禁足,他那么疼你,肯定会答应的。”
看着对方理直气壮的表情,越长溪有一瞬间怀疑,她怀疑越依依是不是基因突变。否则皇后那么隐忍狠毒一个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嚣张跋扈,还敌我不分。
她懒得纠缠,错身绕过越依依,没想到对方彻底被激怒。越依依恼怒地抓住她的手腕,“越长溪,你哑巴么!”
哑哑哑,再忍我就是圣母玛利亚!
越长溪眼尾顿沉,反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弯腰用力,猛地向前一甩——
一个过肩摔,直接把越依依甩到地上,像乌龟一样四脚朝天。
背部一阵剧痛,脑子天旋地转,越依依四仰八叉躺着,彻底蒙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六、七年前,宝宁寄人篱下住在坤宁宫,每天被她欺负,活得不如宫女。她根本没想到对方敢这样对待自己,短暂的眩晕后,越依依气得浑身发抖,明艳的面孔一阵扭曲,破口大骂,“你个贱人——”
尖锐的骂声戛然而止,越依依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她感到脖子上一阵滑腻,仿佛毒蛇爬过。她慌张抬头,只见越长溪单手掐着她的脖子,眼神晦暗,像索命的无常,居高临下讥笑,“今时不同往日,知道父皇疼我,就别来招惹我。下一次,就不是摔倒这么简单了。”
这个疯女人,真的要杀她!越依依惊恐万分,顾不得手臂疼痛,不住向后退。而她对面,越长溪眉目沉沉,笑容阴森。单看这幅场景,简直是大申版灰姑娘和她的恶毒继姐。
虽然,‘恶毒继姐’心里想的是:她终于理解,卫良为何总对她避之不及。没事拉拉扯扯干嘛,我跟你很熟么?
两人争执的声音惊动了门口的太监,长礼推开一道门缝,探进脑袋,快速扫了一圈。
他假装没看见越依依倒在地上,对越长溪笑道,“宝宁公主,您回来了,小心台阶。”
越长溪抽回手,无视越依依剧烈的咳嗽,大步越过对方狼狈的身影,走向大门。
真女人从不回头。
两个太监扶着她走出坤宁宫,长礼搓了搓指尖,瞥了眼越依依,赔笑道,“公主,今晚的事……”
越长溪:“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越依依虚荣自满、最爱面子,今晚这么丢人的事,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就算父皇知晓此事,也有本宫担着,与你们无关。”越长溪无意让两人为难,同为九盛城打工人,该互相体谅。她主动揽下责任,又去拿金子,动作间,忽然看见有什么银色的东西、夹在漫天雪花之中,朝自己飞来。
有暗器!
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却跟不上,越长溪眼睁睁看着银簪距离她越来越近,下意识伸手去挡,本以为会很痛,忽然,眼前闪过一片暗影。
她落在一个冰冷冷的怀抱里,卫良疏离的嗓音在头上响起,“公主小心,别让脏东西沾了您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