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是个猎户,当年他上山打猎,发现有对衣着华丽的母子在爬山时与下人走失。那个母亲穿金戴银,小孩子更是气度非凡,腰间一块玉佩价值连城。当时荒郊野岭,的确是杀人劫财的好地方,所以你爹痛下杀手。”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小孩子与佛门有缘,当时云游天下的空寂大师决定收他为徒,那枚玉佩就是空寂大师留给他的信物。空寂大师得知这一惨案后特地赶来华城调查此事,最后凭借着他留在玉佩上的气息找到杀人凶手。这件事证据确凿,赵城主也是依照龙渊国律法将你爹捉拿归案……”
衡玉音量猛地加大:“按理来说,你爹犯案时你已有十一二岁,当时已经记事,难道这么多年下来,你连这其中的是非因果都没理清楚吗?”
范长平别开眼不去看卷宗,只是抬眼看着衡玉,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挑衅:“你知道什么!像你们这种出身富裕的人是不会理解我们家的痛苦。”
“我家境贫寒,当时我娘亲常年卧病在床,明明她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就因为家里没钱,生生拖了好几年,病情也变得越来越严重,到后来她只能靠人搀扶着才能走路。我爹杀人,只是想救我娘,只是想改善家境!谁都可以觉得他是错的,我不能!”
“他因为赵城主和空寂而死,我身为人子,自然该为他报仇雪恨!所以我这些年日日勤奋,不敢偷懒懈怠半分,就是为了早日踏入筑基初期回来华城杀赵弘化!”
偏执,疯狂,是非不分。
只从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
这样的人,即使没有被邪魔之气侵蚀,也早已入了魔。
衡玉的手按在腰间长剑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范长平:“修真界讲究弱肉强食,我没有空寂强,所以我没敢对空寂动手;但我比赵弘化强,所以我直接偷袭杀了他。这样的逻辑并没有错吧。”
衡玉说:“逻辑没错。修真界的人不受世俗律法的约束,既然如此,你的案子就用修真界的方式、用你的逻辑来处置吧。”
剑光一闪,几乎无人看清衡玉拔剑的动作,等范长平再定神看去时,衡玉已经横举着长剑来到他身前。
“强者凌驾于弱者之上,那你现在弱于我,看来你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剑光凛冽、杀机自上弥漫开,即使是狂妄若范长平,这一刻还是无法克制地、从心底升起几分对死亡的恐惧来。
“洛主。”了悟身形一闪,拦下她的动作,“莫要动怒伤人。”
范长平咬了咬牙:“你可知道我师尊是谁,我身上留有魂符,若我身死,他肯定会知晓是谁杀了我。”
衡玉被拦住去路,她也不急着往前走,就低下头看着了悟腕间的黑色佛珠:“你师尊是谁。”
“虚空盟逍遥子。”
“逍遥子不过结丹初期实力,这道号倒是取得有够猖狂的。”之前了解过虚空盟的情况,所以衡玉是知道逍遥子这么个人的,她语气不屑,“可你知不知道,我这人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衡玉视线上移,与挡在她身前的了悟对视,声音温和而坚定:“让我过去。”
“阿弥陀佛。”了悟双手合十,“此人已经成为邪魔,洛主不必为这样一个人沾染血腥,这并不值得。”
衡玉认真看向他:“你修为高于我,如果你硬是要拦在我面前,我的确杀不了他。”
了悟哑然,他沉默一瞬,还是解释道:“贫僧并无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衡玉笑问。
她凑近了些,甚至趁机攥住了悟僧袍袖子:“无定宗教导弟子,应该说的只是不要妄造杀孽吧。这个人早已入魔,他难道不该死吗?我今日杀他,不过是成全他的那一套逻辑。”
了悟想退后一步扯回自己的袖子。
但他退,她也跟着退。
了悟无奈,只好任由她抓着,把心神放到她的问题上:“此人该死,但他的逻辑是错误的。”
“所以他该为这样错误的逻辑买单。”衡玉说完,想到一件事,“你是不是从未杀过人?连妖兽都没杀过吧?”
见了悟缄默以对,衡玉眉眼含笑:“金刚亦有怒目时,你这样不好。”
她抬起手中长剑:“你我各退一步,我不杀他,但他这身修为也别想要了。你看如何?”
没等了悟回答,衡玉已经松开那被她拽紧的袖子,越过了悟走到范长平面前。
对上范长平那有些惊惧的视线,衡玉一剑刺在范长平的肩膀上。
她刺得用力。
当长剑没入血肉时,汹涌的灵力全部从剑身注入范长平的身体里。
这种疼痛让范长平忍不住痛呼出声,额上冷汗直冒。
衡玉平静转动长剑,让剑气在他体内炸开。
拔出长剑时,鲜血向四周飞溅开来。
星星血迹溅落到了悟右手手背上。
血迹还带着淡淡的温热。
在范长平的惨叫声中,了悟轻轻阖上眼睑。
片刻,了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抬步走到衡玉面前,这才瞧清楚她此时的模样——果然,她距离范长平太近了,拔出长剑时从手腕到衣袍再到那张艳丽的脸庞都不可避免地溅落有血迹。
了悟把手帕递给她。
衡玉伸手接过,忍不住嘟哝一声:“刚刚居然忘了支起防护罩。”帕子在脸上胡乱涂抹,反倒把血迹弄得满脸都是。
了悟轻叹口气。
他再次取出一张帕子,掐了个水诀把帕子润湿。
衡玉伸手,要重新接过帕子。
了悟却避开了她的手:“你看不到,还是贫僧来吧。”
带着湿意的帕子落到衡玉颊侧,她甚至能感受到了悟指腹的热度和薄茧。
衡玉的注意力完全被了悟的动作所吸引。
这种滋味太过陌生,以至于她在心底反思起方才那番言行:金刚亦有怒目时没错,但她明知道了悟这些年待在无定宗里,从未手染过血腥,可能也从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她突然就在他面前伤人,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激进了些。
擦干净脸,了悟往旁边退开:“洛主若是觉得还不够,就再举剑吧,只是这回记得用防护罩护住自己。
衡玉右手用力一抖,把剑身上的血迹全部抖落下来。她手腕一转,却是直接把长剑收回剑鞘里:“就这样吧。”
她看不惯范长平,想杀便杀了。
比起这个,她更不想此人为难。
在这片大陆,他待她确实不差。无论这番善意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愿意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