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谖沉思片刻,已开始坐立不安,感觉苏秦说得没错,急切道:“冯某再请教,齐国当如何调整战略?赵国插手秦国内政,拥立公子稷,秦赵恩盟自然形成,而与我齐国盟约便会自动解除,这意味着齐国孤立,齐国又如何乱中谋利?”
苏秦:“问得好——这正是关健所在。秦赵结合,将会对齐国造成极大的军事挤压,赵国将会借助秦国反过来牵制齐国,齐国的大国地位将会因此而动摇,赵国若想挤身大国之列,必先削弱齐国或楚国,为了抑制赵国雄起,齐国当与韩魏联盟,抢先掌握中原腹心地缘优势,以防秦赵通过韩魏对付齐国。齐国若要壮大自身实力,也可借助韩魏对付南边的楚国,等楚国削弱了,齐国就再也没有了危胁。”
冯谖:“联合韩魏?”
苏秦:“赵国和韩魏同属三晋,两个国家难道还抵不过一个赵国?当初齐国盟赵,为的是缓解濮上战败的压力;如今调头联盟韩魏,为的是攻打楚国,此所谓乱中取利也——”
“功打楚国?”冯谖一怔,思路越渐清晰,同时也觉得对方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倒很想听听苏秦如何说服让齐国联合韩魏去攻打楚国以求乱中之利。
“难道不可以吗?”苏秦微微一哂,颇为自信的解释道:“齐国自齐威王以来,兵法变革,整肃吏治,将屈居东海之隅的齐国发展成如今的滨海强国,齐国历代君王素来怀有进取中原的宏图大愿,只是机缘未到,再则迫于西边的秦国罢了。如今秦国自顾不暇,赵国革新在即,西边、西南两境的羁绊已不复存在,若再联韩魏,楚国则孤立无援,赵国即使想要干预也难以越境,此正是齐国进取中原的大好时机。况且赵国若想挤身大国行列,必先得削弱齐国或楚国,而此时齐国替赵国削弱楚国壮大自身,等于是既削弱了楚国,又抢了赵国未来的利益,这叫先知先行,捷足先得。而对于田文来说,这可是建功立业大展身手的绝好机遇,千载难逢,冯先生难道会觉得不妥吗?”
“苏子的意思是让我家公子说服齐王联盟韩魏攻打楚国?”冯谖细细盘算一番,这倒确实是个“乱中谋利”的大战略。齐国自濮上一战已过去五年,国力早已恢复,即使挑起几场大战也无撼国本。而老齐王因当年楚国弃盟一事至今心有余怨,此时若献上这个大战略,必会欣然接受。而更重要的是,如此既可以让公子文在列国扬名立外,又可以以此震慑齐国朝堂,公子可稳稳当当出将入相,掌摄齐国朝政,无人敢于动摇。竟是越想越激动,不由心底暗佩苏秦的才谋。
“难道冯先生不想让你家主人誉满天下?难道冯先生一辈子甘愿做一个庸庸碌碌的普通门客?”苏秦又故意问。
“苏子以为齐国联盟韩魏有几成把握?”冯谖问。
“不是有几成把握,而是必然胜算。”苏秦道:“楚国己灭越国,楚国当下的疆域已经延伸到齐国国门,越国的覆灭,齐国联手韩魏攻楚正是一个极好的借口。当下秦国楚魏两系,若魏系胜出,秦国必亲魏;若楚系得呈,秦国必联楚。秦国若亲魏,韩国遭殃;秦国若联楚,韩魏势危。冯先生觉得韩魏会不愿意与齐国联手吗?”
“赵国插手,楚系必胜,秦国联楚,韩魏势危。”冯谖从头至尾折想了一遍喃喃念道。
“先生一语中的,楚系必胜已毋庸致疑,魏系必败已成定局,韩魏巴结齐国唯恐不及,又如何不愿意结交于齐共同对付楚国以谋其利?这可是弱势韩魏得以结交强国壮大实力拓展国土改变国运的天赐良机。”
苏秦一说完,冯谖立即起身,对着紧跟着起身的苏秦深深一躬:“与先生一番交谈,冯某顿觉珠玉在侧,自惭形秽。”
“先生谦恭如斯,苏秦感佩!”苏秦也深深一揖,稍后道:“时候不早,苏秦叨唠多时,告辞——”
“苏子请慢走,日后若有机会冯某定去府上探望!”
苏秦至门口转身拱手:“替苏秦向田文兄问好!”说完出门而去。
苏秦穿过楼道下楼梯时,正巧与一位肩挎长剑、头戴斗笠一袭黑衣的江湖游侠迎面相碰,苏秦瞟了他一眼,对方的表情坚刻而冷漠,一双凌厉的目光也正对着自己。苏秦竟是一阵莫名的冷寒,于是默默的避过一傍,让他先过。那人用冷峻的目光示意了下,便上楼而去。
苏秦侧身站着,看着他上楼,对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有几分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那人上了楼,似乎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他,止步转身,苏秦有所预感,急忙回身,径直下得楼去。因一心记着说服冯谖之事,也没多想便回了府邸。
却说冯谖次日一早去了良道府,与良道别过,匆匆回国。不日到得临淄,面见田文,将苏秦之言悉数回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