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见他面色发青,似有满腹不快,却是清醒,又假装糊涂,心底禁不住“咯噔”一下,凭着天生的敏锐,苏秦能断定这其中必有蹊跷。想起那日申卓从吴侈的车上下来,肩挎满满一橐,又见此刻申卓衣着奢华,神态高傲,便知是怎么回事了。看如今亦是活脱脱一幅小人嘴脸,也正应验了小人得志不长久之言,苏秦一笑了之,淡然问道:“足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先生此话何意?”申卓停下手中的酒杯,开始仔细打量苏秦。
“若苏秦没有猜错,先生最近天降横财。”苏秦顿了下,喃喃而道:“然喜上眉梢,却有隐忧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申卓被苏秦一句话彻底冷静,感觉对方用意极深,便极为小心的凑近苏秦道。
“从来福中生祸,祸中得福,祸福相依,先生只知沾沾自喜,岂不知己大祸临头了么?”苏秦神情肃然,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对方。
“莫要胡言。”申卓被盯得冒出一额头汗,惊愠之余强作镇静。
苏秦当然不是有意恐吓,只是方才正式断定吴侈拿重金封了其口,冥冥中突然觉得这绝非好兆头,封口、灭口,一字之差,其实也是一念之间。那日他见吴侈盯着申卓一副得意轻狂样悠哉离去,那眼神中己显隐形杀机。凭着吴侈性情,岂能罢手?何况申卓那小人得胜的嘴脸,谁见了都会厌恶三分,更何况是吴侈。即使这次得了金银,等挥霍完了定然再起讹意,吴侈岂肯让此等小人玩弄于股掌?
这么说来,他的设想没错,吴侈定与人同谋,设计陷害公子地,企图暗使赵王弃齐盟秦。要找出背后主谋,申卓是关健。然他却乐不知愁,醉在其中,全然不知自身己临凶险。
若说方才苏秦主动近其身是为了了解污陷公子地的背后主谋,而现在倒更多的是想帮助他了。
“先生理应了解吴侈其人,身为赵国外戚,势正当日,不可一世,岂能甘心被他人玩弄于股掌?我若是你,得了钱财,必溜之大吉,避走他乡,安安稳稳以度余生,而足下不但不为自身日后打算,反而仗着有钱在大众广庭之下呼风唤雨,惹人注目,这不是自寻死路就是自找麻烦。”苏秦不再危言耸听,换了种口吻道。
“你怎知我得了不义之财?”申卓更为惊愕了,“你到底是谁?你伺机接近我意欲何为?”申卓惊愕之下向对方发出一连串似带警告的疑问。
“在下洛阳苏秦,从齐国而来,不管我是谁,总之你很幸运,遇见了我,只要你配合于我,我可保你平安。”苏秦笑笑道。
“如何配法?”申卓疑窦未解,却是态度柔和了些。
“回答我一些问题?”
“你想知道什么?”
“先生当年在安平府是受了谁的排挤?”苏秦问。
“你居然连这个也知晓?”申卓又吃一怔,见苏秦一脸神秘,吃不准来路,不知如何作答。
“回答我!”苏秦面无表情的添了一句。
“你想知道这些做什么?”申卓一脸正经的反问。
“救你!”苏秦这回却微微笑着。
“苏子就那么肯定吴侈会取了申某的性命?”申卓忖毕不以为然道。
“先生难道要拿自己的命跟苏某赌上一赌方才肯信么?”
“这……”申卓语塞,细一忖,此人非亲非故总也不至于害他。对于吴侈其人,或许真有杀人灭口的想法,况且还有李兑,他素知李兑性情,不仅贪婪,且好嗜杀,不然这荒山寇首不是徒有虚名么?
“先生从这楼牖面往下察看便可知晓一二。”苏秦指身傍楼牖而道。
申卓愣了片刻,懵懵懂懂的起身,步至牖前,探身一望,起初倒也没什么发现,除了街上熙攘往来的百姓,不过稍后细细一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街市对面有几个穿胡服的壮汉,或蹲或立,与来往百姓不同的是,他们神情各异,鬼鬼祟祟,有时还相互用眼神交流。最显而易见的是那个着朱色左袏短衣叫七贲的汉子,曾于安平府见过,是李兑身边的一名杀手。他正抬起头向这边看来,申卓急忙将脑袋缩了回来。
忐忑不安地回到案前坐定,一时手足无措,压低声线道:“苏子何以知晓?”
苏秦笑笑,说起来还是狐嚭告诉了他,方才他正与狐嚭坐于这楼牖之畔,饮酒作谈,苏秦总发觉其眼神不时向牖外游移,苏秦假装观望牖外街景,顺着狐嚭的目光扫向行人儦儦的街市,却意外发现街市对面有几个汉子,行色异常,更巧合的是,其中那个着朱色左衽短衣者苏秦认得,因为此人数日前跟踪过他。
原来那日从安平府回馆驿,苏秦一路之上察觉被人跟踪,便心生一计,拐进一个小胡同,藏进一座废异的老屋,从破牖内张望,发现一人从外而过,四下环视,定是被跟踪丢了感到疑惑不解正仔细搜寻。苏秦见目标离远,偷偷从老屋而出,折回原路,然苏秦也低咕了那人,以为被自己甩掉了,其实不是,那人心知上当后,快速折回,发现目标后继续跟随,直跟踪到馆驿。
“先生可认得这个——”苏秦从身上摸出一件物什来,交于申卓。
“此乃犀毗带钩,束于腰间之皮钩,为胡服特制,倒是寻常不过。”申卓看了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