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苏秦也将思绪飘向了五年之前的魏国兰园,每日与魏益饮酒畅谈,谈商道论时政,彼此默契,自不可言,如今虽无得志,也足以聊慰落魄平生了。
“魏益兄每每谈到苏子,充满感佩之情,苏子设计剿灭斗牛山寇李兑之事也是魏益兄告之狐某的呢!苏子借赵**平君之手轻松挪掉了李兑一伙,还斗牛山清静,真是令狐某钦佩之至哪!”狐嚭毫无顾忌,竟是越夸越凶。
“说起此事也是惭愧,此计虽是苏秦所出,然也多亏了魏益兄出手相助,不然就算十个苏秦也拿不下那斗牛山李兑一伙。”苏秦笑道。
“苏子真乃谦谦君子哪,哈哈哈……”
俩人相谈甚浓,不知不觉己过去两时辰,见日己偏斜,苏秦想起今日尚未去馆驿探望公子地,便欲起身告辞。谁料不知哪角落传来一阵嚷嚷,苏秦侧首观之,却发现隔壁稍远处有一男子正与侍女争执。
“老爷我有的是钱——”那男子说着从胸口摸出数块金饼,往漆案上一掷,嚷道:“快,快些替老爷拿酒来,记住了,老爷我今日想饮齐酒。”
“先生,小婢告之多次了,今日齐酒己买完,新的尚未送来。先生若指定要,只能等明日再来了,小婢替先生先约定了便是,等先生明日不管何时来取都有。”侍女欠身恭声道。
“不行,老爷我今日偏要齐酒,你不管想什么法子都要给我去弄来,不然我拆你的铺子。”那男子横蛮无理,吵着不罢休。
苏秦正看得,猛然发觉竟有几分眼熟,细一看,原来是那日街上被吴侈的车马撞倒当街甩泼赖的申卓。
正忖间,忽听得狐嚭“啊哟”一下,苏秦回身,见狐嚭神色略显慌乱,且含着歉意道:“苏子,多有抱歉,时候不早,狐某尚有要事在身,得先回安平府去了,咱们改日再来个不醉不休。”
“不妨不妨。”苏秦虽觉对方脸色异样,却也没作多想,“如此先生请便——”
“苏子若有事,下次大可上安平府找狐某便是。”狐嚭说完匆匆离去。
狐嚭见了申卓怕暴露身份,闪电闪去,苏秦自然不会料到。狐嚭到底刁钻,此刻苏秦正有上前叨唠的想法,不过他这一去,也正合了苏秦之意。苏秦冥想片刻,随手拾起案上吃剩的半坛齐酒,来到申卓身傍:“给——这即是你要的齐酒。”
原来这申卓昔日于安平府混得如鱼得水时最好出入高档酒肆等奢靡之乡,琴瑟作伴,吃喝玩乐,也混得有头有脸,自丢了官职没收了府邸,起初平时所攒倒还有些余资供他无节制的消磨,然申卓往日奢侈惯了,又如何罢得了这阔手,久而久之,无奈家财荡尽,又无收入来源,周围人自然有些瞧不上眼,昔日酒肉友人如秋风下的落叶各自散去,不再往来。自上回街市遇吴侈,意外讹了不少钱财,又如昔日般神气活现起来。只道店家瞧不起他,怕他没钱付不了账,心中难勉不痛快,便恣意吆喝借以发泄。
苏秦朝侍女摆手,示意让她先退去。
侍女告退,苏秦自主坐下:“请坐,今日此店只剩得这么半坛齐酒,足下请痛快畅饮,莫辜负了这么难得的一坛酒啊。”
申卓愣了会儿,一拱手,“申卓谢过这位先生。”便于苏秦对面坐下。
苏秦见之,申卓此时衣着光鲜,红光满面,跟上回街市完全判若两人。
“先生方才跟那狐嚭同案共饮。”申卓坐定后便自斟自酌,毫无顾忌。
“足下认得此人?”苏秦暗暗吃惊。禁不住想起那日无意从邻里街坊中得知申卓其人,原是安平府长史,受人污陷排挤,也怪他自己为人不正,受人以柄,最终落得个声败名裂。那狐嚭自称安平府任事,估计也认得申卓。
果然,申卓轻轻哼了声,“我落魄至此,全是拜他所赐!”声音很轻,却是份量极重,申卓说完便使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欲将那人夹着满杯怨气一口吞下去,稍后猛然将空杯往案上一敲,发出“嘣”的一声。
“拜他所赐?”苏秦小声念了遍。
“唉,一说心烦,不提也罢。”申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于眼前这个陌生来客,他没有必要说出自己的秘密,尽管曾经不止一百遍一千遍的下过毒誓,若此身有咸鱼翻身之日,定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然过去这么多年,不但翻不了身,却活得越来越窝囊,生活都无法自理,谈何复仇。老天有眼好不容易逮着吴侈李兑的把柄,先不急着告发,若能敲些钱财便先逍遥快活一段日子再说,况且目下时机尚不成熟,若轻举妄动,反而给自己添乱。
再则他当然知晓吴侈是谁?他要告李兑也等于告了吴侈,李兑与吴侈关系非同一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重要的,他何尝看不出来,那日安平君进宫面君,数语间便说服赵王,司寇府当天便放了人,却并没有令大司寇追查事情真相,这说明什么?这不是明摆着赵王不想彻查此事,或许赵王心知肚明,一旦查起,叫他如何处置自己的大舅子?即使他去告发亦是自讨没趣罢了,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故而,吴侈能识得其货,不吝重金封他口,也且拿了钱财溜之大吉吧,哪还管得了向李兑复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