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姬带着葛藟来到琼昌台。
早有侍女通报邹夫人,稍后被请入殿中。
夏姬见了邹夫人,拜过礼,并叫葛藟呈上三颗用绣椟精装的“南海珍珠”,锃光闪闪,好不眩目。
“传说‘南海珍珠’一颗价值连城,妹妹真是有心了,姐姐哪里消受得起。”邹夫人虽手段雷厉,然外面看上去极为沉稳和气,半老的脸上略施粉脂,穿着也较为朴素,自然修饰渗半,显得雍容华贵又美丽大方。
“姐姐就不要客气了,也不过是两颗珍珠而己,这也是前年楚国人献给王上的,蒙王上怜爱,赏赐了几颗给妹妹。妹妹入宫两年来,不知受了姐姐多少恩惠,只是妹妹年少无知不懂回报,从未有过对姐姐一丝一毫的感谢!今日念及,妹妹真是深感不安,故而前来探之,望姐姐不嫌妹妹礼薄。”
邹夫人心中默默的哼一声,送个东西也免不了炫耀一番。“啊哟,妹妹说哪里去了,姐姐高兴都来不及。”邹夫人仍旧温和的笑着将锦盒收起来,交给贴身侍女夕露。
这邹夫人一向心计甚重,且不喜形于色,自知夏姬受齐王宠,有恃无恐,虽地位不高,然偏不把她邹夫人放在眼里,早己恨之,又不便弄个理由惩之。往日吝啬的连自家庭院中的一根草都不肯,不料今日太阳打了西边出来,自愿上门献珍宝来了,倒叫邹夫人一时懵糊,大惑不解,不过难得人家自愿前来讨好,又怎能拒人于千里?
夏姬坐了片刻,喝了两口茶,又跟邹夫人套了几下近呼,才正色道:“妹妹今日前来,还有一重要事向姐姐汇报呢。”
“哦,什么重要的事让妹妹如此慎重?”邹夫人故作震惊的问。其实她心中自是明白不过,今日夏姬前来定有什么事难着她无法释怀,故而才会想到与她商量。
“这事可关系到姐姐的未来呢。”夏姬惯用这倒叙夸张嫁祸的叙述方式。
“妹妹就不要吓唬姐姐了,难不成王上要把我给废了,废了我不是对妹妹更有利。”邹夫人心中虽厌恶,好歹装作无事一般。
“纵然王上不会废了姐姐,只是姐姐一日不当上王后,那后宫之主的位置便一日不稳。倘若有一天王上新纳了妃子,王上一高兴就封她为后,那你我姐妹的处境就尴尬了。”夏姬煞有介事道。
“王上想立谁为后还不是一句话,不是你我能控制的。”邹夫人无聊的瞟了她一眼。
“姐姐难道就没有后位之图?”夏姬不屑。
“王上若真想立本宫为后,何须等至今日。”邹夫人对这点心知肚明,叹了声道:“怕是你我都枉费心计了。”
“那姐姐可知王上为何不迟迟立后?”夏姬慢条斯理地总算说到了重点。
“王上既然不想立你我为后,怕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吧。”
“姐姐执掌后宫多年,诸事顺利,整顿有方,后宫一切都井然有序,王上也是看在眼里,嫔妃们谁不仰慕三分。论资历论辈份论出身,按理这王后之位非姐姐莫属,可是王上却从来不曾提及。妹妹也为姐姐的后位之事屡次在王上跟前傍敲侧击,无奈王上故作痴呆一再迟疑。也许多年来姐姐一直为此事对妹妹颇有微词,其实妹妹真乃天大的委屈。直到最近,妹妹才无意中得知,王上不想立姐姐为后不是为了我,而是在外面物色了好的人选。”
“妹妹不会搞错了吧。”邹夫人笑笑道“立后之事事关重大,虽说也由王上说了算,但也总不能在外面随便找个人草草了之,那成何体统。”
“姐姐两耳不闻窗外事,妹妹可操碎了心。”夏姬道:“数日前王上以请教国事为由秘密召见稷下学宫学子钟离秋,却在申池竹子湖畔淡论后宫之事,还扯到了姐姐和我。”
“妹妹是不是大惊小怪了。”邹夫人尚未等她说完,便抢着道:“尊贤使能,乃国之令典,国君召见稷下学宫学子士人一向有先历,一直视为国君爱贤纳士之正统,也为天下诸侯之楷模,这也是齐国的稷下学宫名震天下如日中天的原因所在。如今妹妹说的如此诡异,难道惟恐天下不乱?”
“姐姐有所不知,这个钟离秋不是一般的士人——”
“哦,那他是怎样的人?”邹夫人倒开始疑惑起来。
“她乃是一女子所扮。”夏姬只好直接道。
“妹妹越发的离谱了。”邹夫人真想大笑,最后强忍着道:“自古以来,稷下学宫的学子士人都是男子,一个女子怎么会去稷下学宫求学呢?就算学有所成,那又怎样?能得到国君的重用?即使被重用了又如何能加官晋爵?怎么妹妹又说成是女子了,本宫都被妹妹搞糊涂了。”
“姐姐说的没错,稷下学宫的学子确实都是男子,可是若有居心不良的女子鱼木混珠充当士人侍机接近王上勾引猎奇性甚重的国君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夏姬道:“如今天下纷乱,礼崩乐坏,出身贫农的士人可以随意求见国君,更有不少白衣游士游说国君而被封为大夫享受世禄田邑的。若有先知先觉的女子做男人之事也实属平常,总之,如今世道什么稀奇的事都可能发生。”
“哼!”邹夫人轻轻的出了声气:“妹妹的想像力实在丰富,真是让本宫大开眼见呢!”
“姐姐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探。”夏姬道:“反正妹妹是查得一清二楚了,那个无盐人钟离秋就是个女子,男装混在稷下学宫,居心叵测,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在那么多学子中间脱颖而出,让王上对她特别礼遇。姐姐想,自古以来哪有哪个学子被国君召见齐囿申池的,而且王上言语轻挑,举止怪异,这都是妹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分明王上己然得知钟离秋就是个女子。王上素来好色又爱才,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那钟离秋才貌双全,正合了王上的心。姐姐可以视之任之,装作无事样,妹妹是万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