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钟离子整天呆在学宫与苏秦等一众学子学习养生逸性之道,探讨阴阳刚柔之势。自上回被齐王召进宫中,因齐王只向她谈了些后宫妇人之事,并未涉及国家朝政,钟离子并不觉得有多光彩,倒有几分莫名的郁闷时常滢绕心头。
而身边的学子个个都是钦羡不及,包括苏秦。
凡去稷下学宫求学的学子都知道,若有一天自己的主张或政见被齐王看中,那便是来了华盖之运,自己的通天之能也算是真正修成正果。因为他们知道齐国的许多士大夫们都是出身贫农,凭着惊人才华一朝得王顾,便加官晋爵,甚至裂土封疆,一夜之间实现平生宿愿。
不说远的,就拿最近的,稷下学宫祭酒淳于髡——当年一介其貌不扬的矮个子,还是个倒插门的,凭着一张三寸之舌坐立朝堂,成为齐国三代元老。
钟离子凭着“刺甲龙”、雪宫台直谏、被召进宫一系列令其他学子刮目的事,在众人眼中,她势必将要离开稷下学宫赴齐国庙堂为政了。
但苏秦似乎也察觉到了钟离子心底的一丝不快,只是弄不明白而己。
这一日在宿室,苏秦终于问:“钟离子去了趟宫中,回来后为何却是梢回了心事?”
“苏兄真是好眼力,什么都瞒不过你。”钟离子道:“其实我也不知为什么,总是显得那么淡定。当初两手空空的来到临淄,举目无亲,夜宿廊下,饿得几番晕过去,为的也是有朝一日学有所成,得君王重用,为国家效力。”
“如今钟离子不正一步步向着目标前进么。”苏秦顿了下继续补充道:“到达彼岸也不算太远了。”
“我也不知该怎么对你说,总之我有我的难处。”钟离子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问道:“苏兄前日去靖郭府面见靖郭君,向齐王献上对付秦国东征之策略,不知有消息否?”
“叹,估计也是石沉大海。”苏秦也没怎么去想它。谁不怀揣“黄金腰带”之豪梦,但他知道攀登人生大道的难处,也懂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要义,虽然人可以凭着预知预感很有把握的来胜算,不过终究得靠人力,有许多事人力无能挽回,也不可勉强之。
“贤良之人处身立世,如囊中之锥,其末立见。苏兄才华横溢,钟离忘尘莫及,只是时运未到罢了,苏兄不必灰心。”钟离子自知提及此事触及了苏秦的隐痛,满是不忍。
“其实来齐国,我最大的收获便是认识了钟离子……茫茫人海,跟志趣相投的人共处于事,每天谈心论志,嘘寒问暖,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就算才华得不到施展,主张无人问津,被人怀疑,被人暗算,被人妒忌,都无所谓了。”
“苏兄……像苏兄这样的知己真是人间少矣……”钟离子不知感触到了什么,竟两眼泛起湿来。
“钟离子……”苏秦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略略泛起的水光,倒叫他甚是疑惑不安。
“苏兄说笑了。”钟离子急忙侧过脸去。
“噢,你瞧我,居然说的那么伤感……”苏秦自知失语,竟勉强笑起来缓和紧张气氛。
“苏兄若不嫌弃,让我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总有一天,我们将功成名就,实现人生宿愿。”钟离子忽然道。
“如今钟离子深得齐王欢心,前途无量,苏秦自知不及,哪有嫌弃之理。”苏秦淡淡的道。
“苏兄又说笑了,任途之路,荆棘重重,君王喜怒无常,保不准今日得其欢心明日便开始厌恶了。况且世上才德兼备者多如牛毛,风水轮流转,难保今日风声水起,明日便时过境迁无人问津。”
寂寞路上,总会缺少什么,若逢知己相携相助,相互聊慰,便己成功了一半,苏秦深知此理。他在实现功名的路上慢慢享受着生命之雨露,尽量让生命不再有什么遗憾。一方面他每日去青典府苦读至深夜,学众家之长,每当有名师到访,则躬身求教不耻下问;一方面他紧紧关注着天下局事,一刻不松,每逢国家有事,便是他机会来临之时。于是开始伏案写策埋头思考,谋略成策进献朝堂,就算音讯全无,也不轻言放弃。
越挫越勇,决不轻言放弃。这是他人生的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