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学子以为如何?”先生呵呵笑了下,其实先生哪有这么多的小心眼,本就不打算责怪侯赢,只是自他教授这干学子以来一直想考察一下关于大家的忠义孝悌、人间道义之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学生们畅谈高论,听听不同的意见,以便从中了解。
如今天下王纲解扭礼崩乐坏,在坐的皆是新一代的栝柏豫樟,个个年轻有为,志向高远,浑然己成栋梁之气。这些朝气勃蓬的年轻学子之言行举止极有可能影响未来之天下局势,田骈意欲窥测一斑。
“弟子同意苏兄的看法。”庄蹻立身示礼道:“所谓投以木李,报之琼玖,当日弟子多亏侯兄肝胆相照,如今侯兄无意违纪冒犯先生,弟子愿受人之过,请先生责罚。”
“弟子职:见善从之,闻义则服。温柔孝悌,毋骄恃力。侯兄与庄兄之举实乃学宫学子之模范,当力推导从,传递试行。”高则示礼道。
“万事莫贵于义。侯兄乃魏国人,庄蹻是楚国人,南北相遥**,却能彼此呵护两相照应,人间道义可窥一斑也!倘若国家与国家之间、外族与外族之间能推行此大义,则可免除不少无谓的战争伐戮,国家便政治清明百姓安乐,这方是治国立世之道啊!”钟离子立身道。
众学子似乎顺风齐心,为侯赢脱责。却忽然传来一个反驳的声音,似晴空一记响雷炸开了整个课堂,也拉开了辩论之帷幕。
“众位学兄之言尚有探讨之处,侯兄虽身负大义,值得肯定,然孝悌不足,为人不耻,不足以为人称道,更不足以为世人效法。”原来是一位叫公孙丑的学子忽然立身驳道:“侯兄孝服未满便离家出走,实乃大不孝也!衣冠不整藐视先生,乃大不敬也,不孝不敬,何以论忠,不孝不敬不忠,则何以见义,何以施人间大道?”
“公孙兄此言差矣,儒家推祟三年之丧,请问:假使子女为死去的父母守孝三年叫做孝,反之则为不孝,那么请问子女日夜思念过世的父母又是什么?岂非人之爱心亲情所驱么?”钟离子反问。
众人皆知公孙丑乃儒家弟子,是当今圣哲孟轲的得意学生。然虽事祟儒学,却取别派之长的事在当时的学子中乃平常之事,公孙丑经常在各个派系的学堂之间窜往参与辩论,吸取别家之长的同时,也宣传了儒学。
“那叫忏悔,是不孝的结果。”公孙丑道:“所谓血浓于水,父母之情,世间无与伦比,任何人对父母或家人天生怀有骨肉亲情,守孝三年即是回报亲情的证明。子女若为其父母守孝三年,则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反之则有所畏惧深感不安。孝,内可以解家恩于愧疚,外可以布他族于诚信。侯兄正因此情此景,令昨晚忧伤过度,忏悔之意越深忧伤越加明显,忧伤过度以至神思恍惚、夜不能睡早不能起,此乃侯兄违返弟子之职的根结所在。”
“有忏悔之意,则善于体察人心,体察人心,则说明人对万事万物的善良本性,对至亲至情的寸草春晖。亲情乃爱的根源,即亲情孕育了人之爱心,爱可以延绵辐射,恩泽万物,小则寄于一草一物,大则施予国家民族,寄于一草一物者,则为仁义;施于国家民族者,则为忠义,两则兼之,则是大义、博爱,如此看来,亲情乃大义博爱之母。‘孝’,乃爱之所驱,不是名之所驱,利之所驱也。”苏秦分辨道。
“孝是爱之所驱,更是礼之根本,未满孝服,衣衫不整,迟到早退,便是无礼,无礼便为不孝。”公孙丑振振有词,不肯认输。
“你们儒家之曲礼三千,乃厚葬靡财而贫民,服伤生而害事,真正其礼烦扰而不悦也!何况提倡礼仪的孔夫子也说过‘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侯兄孝服未满便奔赴前途实现人生志向,可见其志在鸿鸪,这也是为死去的父母耀门楣、光宗族,岂不也是孝之体现?”苏秦道。
“断章取义,强词夺理啊!”公孙丑轻晒道。
“公孙兄何以见得?”钟离子问。
公孙丑继续道:“方才苏兄之言真是可笑之极,士人以孝为本,殊不知孝乎惟孝,友于兄弟,上至国君,下到黎明百姓,国君拿孝悌施政,则天下安康子民尽忠;百姓以孝悌为人,则世人皆以诚信相待,杜绝纷争。不知礼,不为孝,则何以为士,又何以光宗耀祖?这好比邻家没有嫁出去的女子,口口声声为清白之身,却产下三个子女,岂不让人可笑。”
“公孙兄口口声声以孝悌为本,却把至高无上的人间大义撇置一傍,倒真的像极了那个没有嫁出去却子女成堆的邻家女子。”苏秦反讽。
此时学堂内一干学子哈哈哈的笑起来。
……
田骈站观一边,好歹皆不插话,任凭学子们争辨。尽管学子们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其实各自的立意观点早己清晰了然,因为遵守的学派不同,为人处世的见解当然也会有所各异,但足以证明如今的年轻学子思想正如当下时代发生着不可估量的裂变。
或幸庆?或遗憾?自有时代去证明。
学堂内气氛高涨,争得天灰地暗,谁也不认输。
直到隅中时分方才自然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