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花狐狸是不是想象中那个花狐狸,一人一狐终于能够成功碰头并相认是真的。花狐狸虽然花但是很能干,打入敌人内部的事情做的很熟练,向白亦陵表示是他派狐通知了盛知,现在还可以带着他去找“有点老但是长得也挺不错”的皇帝。
知道真皇帝在哪里,假皇帝就没有用了,白亦陵正打算将自己手里这个人打晕了扔到草丛里,结果一转头,发现不需要他费心,对方已经在翻白眼了。
“我其实胆子很大,就是怕妖怪。”在晕倒之前,他奄奄一息地说。
花狐狸:“……”受伤。
“我是狐仙。”他用爪子捂着胸口说道。
知道方位,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一人一狐迅速找到了皇上所在的地方,是在一处多年无人居住的废殿当中,白亦陵进去的时候,皇上看起来也才刚刚从昏睡当中清醒,听到有人闯入,他虽然惊愕但不慌乱,手中摸到一把匕首,沉眉看向门外。
白亦陵单膝跪地,冲着皇上低声说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现在外面叛军横行,淮王大军受阻,恐怕未能进京,请陛下先随臣出宫吧!”
他语速极快,将话说完的时候,皇上一时还有些恍惚,看了白亦陵一会,眼中忽然闪出一丝异样的光芒,问道:“是谁将朕送到这里来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白亦陵当然也不知道,摇了摇头。皇上看了一眼蹲在旁边的花狐狸,觉得毛色不对,有些失望,又问道:“屿儿那边是什么情况?”
白亦陵快速地将陆屿的情况禀报了一番,皇上沉着脸听了,微微颔首,想了片刻,压低声音说道:“朕寝宫的龙榻右侧靠近床头的位置有一个凸起,你有机会过去之后,在上面连按三下,便能在枕头底下看见玉玺。等风头过了,取出来交给屿儿即可。至于其他……”
他道:“没事了,你们速速离开这里吧。”
白亦陵愕然,没想到好不容易过来了,皇上竟然不要他救:“陛下,您可是身子不适?让臣背您出去。”
他背对着皇上弯下腰,文宣帝看着青年瘦削的后背,却只是伸手拍了拍,微微一笑:“你这孩子,要是两个人走,很有可能都走不了,你自己出去反倒可能有很大的生机,为何执意要救朕?”
他似乎闲话家常一般:“要是朕出不去,屿儿顺理成章地继位,以他待你之心,日后便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危险,但是“孩子”两个字却让白亦陵的心中一动,皇上对他说话的口吻如同家中寻常长辈,听起来竟有几分慈爱,和平常也不大相同。
白亦陵直起身子,也诚实地回答道:“陛下,正因为淮王殿下待我亲厚,您是他的父亲,臣就不能独自离开,令他承受失去亲人的伤心。更何况陛下是君,亦陵是臣,此刻便是拼死护您,也是我的本分。死得其所,死又何惧?请陛下先同我离开再说。”
皇上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迎上白亦陵诚恳的目光,心中也感到一丝暖意,这大大抚慰了他方才因为某种猜想落空而产生的巨大失落,但还是摇头道:
“此番能找到朕,辛苦你了,你是个好孩子,屿儿的眼光不差。日后愿不愿意跟他在一块是你自己的事,但眼下的形势,总不能咱们两个都折在这里,那让他如何接受?不要冒险逞强,想想你爹娘,先顾好了你自己吧。”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对于一个皇上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不光白亦陵惊讶,连皇上自己都很惊讶。
他在昏昏沉沉中的时候,隐约感到有人将自己抱起来,身体像是腾云驾雾般穿墙入室,来到了另外一座宫殿。木檀香和对方身上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氤氲出梦境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皇上以为是自己挂念多年的人回来了,可是睁开眼睛,仍然是空空荡荡的殿宇,喊一个名字,甚至能听见回音,寂寞二十年如是。
听着远处的喊杀声,他突然累了。
那些人都想要他的位置,大概也都盼着他早点死,其实他们不知道,自己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起初一定要夺位,是因为生在帝王家,又是名正言顺的大皇子。如果不能成功,那么追随他的人,他的母舅一族,他的子女,便都要不断被人挑唆猜忌,小心翼翼地活着,他不甘心。
后来成了皇上,他才意识到父皇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内有异姓王拥兵自重,外有邻国虎视眈眈,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使得形势有几分好转,确保他的孩子继位后不会像他一样狼狈,应该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不过皇上心中还是很遗憾,他不怕死,但其实还不想死,哪怕再活一天、一个时辰、一炷香都好,他还盼着能再看一看那个人。
可是只怕看不到了。
他向来是个冷清淡漠的人,除了少数在乎的那几个,几乎对于谁都不会有过多的关注。是陆屿先直言了心上人就是白亦陵,皇上这些日子才会重新仔细回想自己这位年轻臣子的为人和性情。
无可置疑,他身上有很多的长处,但最让他心中动容的,还是在御前两次对他说自己也喜欢陆屿,以及要带皇上离开时说的那一番话。
不管当时白亦陵是真的喜欢陆屿,还是不过想为陆屿大胆的表白而解围,反正他是冒着毁掉名声触怒皇上的风险说了。这年轻人的性格机智多谋,他绝对很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怎样的选择对自己最有利,但是时不时的,却总要做几件不那么太合时宜的事情。
因为他的心是热的,血是热的,这种带着些许不顾一切的朝气与无畏,恰恰是皇上无数次希望拥有,而没能做到的。
所以,无论是出于哪一种目的,他都不希望白亦陵因为眼下的动乱而搭进去。
“去吧。”听着外面的喊杀声,皇上不紧不慢地说,语气却很坚定。
白亦陵蹙眉,正想着要不然打晕了他带走算了,却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轻笑,柔声细气地道:“去哪啊,走不了啦。把命留下吧。”
原本趴着听两个人类吵架的花狐狸一下子跳了起来,皇上的身体也猛地僵住,三个人当中知道最少也是反应最快的就是白亦陵。
他本来是背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感受到危险之后,连身子都没转,整个人的身体如同飞花拂柳一般,倏地直接向后滑了出去,同时长刀出鞘,顺势向后一捅。
这一招应对神速又快如闪电,甚至快的连刀锋滑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却意外地叮一声,被人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给架住了。
白亦陵没有跟对方反震回来的力道向抗,而是借力一个大转身,双手握住刀柄,当头劈斩,刀影如海潮般涌向四面八方,将对手包围。
这样凌厉无匹的一招又轻易被破了,面前容貌艳丽的女人笑吟吟地攥住他的刀柄,毫无阻碍地伸出手,去摸白亦陵的脸。
皇上淡淡地说道:“明妍,这是你儿子的心上人。”
他的语气虽然淡,眼睛却紧紧地盯在女人身上,细听声音中还有隐约的颤抖。
白亦陵大吃一惊,迅速收刀后退几步,女人似乎也是满脸愕然,没有拦他。
“哎呦天呐。”赤狐族的族长明妍总算反应过来,上下看看白亦陵,不敢置信地说,“那个小崽子,出息啦!”
她眉开眼笑,走向白亦陵,似乎想伸手去拉他:“小伙子,让明姨看看,刚才没伤着你吧!”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殿门砰地一开,陆屿大步闯了进来。看见明妍之后大吃一惊:“娘?”
他这一路回京进宫,历程异常艰辛。
原来,由于白亦陵的极力阻拦,虽然到最后皇上所传的口谕还是由刘将军令人送出去了,但时机延误,那个时候城中已经生乱,还没来得及到地方,城外等着的陆屿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他皱起眉头,不再等待,从马背上跳下来,大声道:“尚骁,城门还不开吗?”
尚骁本来站在城下,闻言回转过来,向着陆屿行了个礼道:“殿下,城上的守卫说现在时局动乱,咱们要是无法证明身份,就不能贸然开启城门。”
陆屿道:“动乱?我刚打仗回来都没说动乱,他们在这里乱嚷嚷什么?”
尚骁道:“齐骥已经去打探情况,但还没有……”
他话音未落,齐骥已经匆匆忙忙地跑回来了,不等陆屿询问,就沉声说道:“具体内情还不确切,只听说白指挥使因为刺伤赫赫大皇子入狱,今早进宫面圣之后,宫门忽然就关了!”
陆屿脸色微微一变,尚骁和齐骥都以为他要发火,但陆屿却是出乎两人意料的冷静,很快又条理清晰地说道:“我临走之前也安排了人手,没消息传来就是他现在不会有事。不过也得想办法快点进去——将我的弓拿过来。”
尚骁跟了陆屿多年,能够听出他看似平静的语气中有着山雨欲来的味道,显然内心并不像外面表现出来的这样冷静,连忙答应一声,匆匆跑到后面,将一张弓费力地扛了过来。
陆屿这可不是普通的弓箭,乃是刚刚入京之时皇上赏赐,名曰震天,相传是当年薛仁贵与突厥人作战时所用,重达70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