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关心郁棠和皇儿二人的安危,眼下要牵挂着三个人了。
正走着,赵澈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痛,他立刻止了步子,眼下还没有得到解药,他身上任何一点不适,都会令得赵澈万分戒备。
他武功极高,身子底也非寻常男子能够比拟的,就在得知自己中毒之后,他便已经封锁了主要关键穴道。
按理说,心口不该疼的……
赵澈慌了。
“来人!传御医!”
他没有去太和宫,又转头回了御书房。
一众御医立刻火速赶了过去,如今帝王已经解散后宫,硕大的皇宫唯有帝王、皇太后,以及姬美人,故此这群太医很担心长此以往下去会丢了饭碗。
加之他们皆知道赵澈身中奇毒,整个太医院近半月之内不分昼夜研制解药,即便暂时无法得到解药,但也能调制出缓解毒发的药方子,能拖一时是一时,直至从南山那边取回解药为止。
众太医给赵澈看诊之后,院判不敢有所隐瞒,由他起头,道:“皇上,原本此毒一月之后必定发作。
然,皇上乃天子,得天庇佑,这都近四十日了,才将将发作,幸而尚未毒及内腹,不过……”
“不过什么?
!”
赵澈心跳狂乱,他如今是有妻儿的男人了,肩上的担子不比这江山轻。
太医如实回禀,“不过,皇上定要谨慎行事,万不能动用武功,以免加速毒发进度。
太医院连夜研制出了抑制毒素的方子,汤药已熬好,皇上请服用。”
太监端了托盘上前,赵澈自幼鲜少生病,也不怎么吃药,他端起那碗汤药就直接灌了下去。
苦涩难忍,可赵澈喝完一碗,当即吩咐,“再来一碗。”
众太医,“……”
此药虽好,但也不能多喝呀。
为让帝王心安,太医再一次呈上一碗。
待到调整好了气息,赵澈才前去太和宫。
他的心腹一日没有将解药带回来,赵澈便是一日不安宁,就好像头顶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的铡刀,让他时时刻刻都在忧心。
到了太和宫,看见面色粉润,小腹微微隆起的郁棠,赵澈心中无数感慨。
郁棠已经知道腹中揣着两个皇儿了,这又在做小衣裳。
赵澈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抱住。
帝王很无助,他本不惜命,死对他而言当真不算个事,可是眼下他不知如何才能给郁棠和孩子们一个可靠的未来。
“棠儿……”男人的脸埋在郁棠颈间低低的唤。
郁棠都快要适应他溢满的情绪了。
起初时,郁棠还有些怀疑不太对劲,可这阵子以来,他天天如此,郁棠便是心中存疑,也并未多问了。
“给孩子取个名吧。”
郁棠道。
时辰还早,她和不想和赵澈又腻到床上去了,即便胎相很稳,但……腹中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她可一点不想让孩子们感觉到,他们的父皇和娘亲每天都很热衷那个事。
赵澈抱着郁棠,大掌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郁棠身段纤细,尤其是腰身,他到了此刻还不敢相信,郁棠给他怀上了两个皇儿,这把小细腰再过一阵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想到生产一事,赵澈又开始焦虑,他能活到那个时候么?
孤儿寡母三人也太可怜了。
男人叹了口气,抱的更紧了。
郁棠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头颅,“怎么啦?
可是朝堂之事让皇上不顺心了?”
赵澈答非所问,“棠儿,朕想让你给朕生五个。”
他和她还有机会有其他孩子么?
赵澈不信天,不信命,只信他自己,可是就在方才,他还在向老天祈祷,让他多活几年。
郁棠见他甚是阴郁,颇有强颜欢笑的嫌疑,不知是怎么了,突然有些心疼他,顺着他的心意说,“好,臣妾给皇上生五个。”
赵澈还不知郁棠腹中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取了好几个名字备用,但其实更想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再取,前提是他能活到那时。
……
皇太后来时,外面动静闹的很大,她被宫人挡在了太和殿的外面,无法进入。
就让宫人去向赵澈传话,无论如何,她也要见赵澈。
内殿这边,宫人火速前来禀报,赵澈拧眉,郁棠察觉到了他脸色的异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郁棠隐约觉得赵澈有烦心事,想来皇太后并不想看到赵澈整日与她“厮混”。
“皇上,太后娘娘许是有事要与您说,快些过去吧。”
郁棠催促。
赵澈总是黏着她,而且近日来更是如此,即便旁人不说,她自己都觉得她是妲己转世了。
赵澈俯身亲了一口她的面颊,他的吻一惯又热又急,虽然只是亲了一口,但郁棠的面颊还是一阵轻微的疼与酥麻。
“朕一会就过来。”
他丢下一句,起身离去。
郁棠看着他的背影,就在男人迈出内殿之时,他又回头,看着她绚灿一笑,顿了顿才彻底离开。
郁棠心头隐约不安,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安,目光落在了桌案上的狐裘大氅,她才意识到赵澈只穿着薄薄的帝王玄色常服就出去了。
外面积雪未融,尤其是落日时分,水汽上冻,极冷极寒。
郁棠正要吩咐宫人将大氅给赵澈送去,但一想到她如今的身份,她犹豫了片刻,起身亲自前去。
赵澈为了她废弃后宫,皇太后是赵澈的母亲,她和皇太后之间不能起罅隙,否则只会叫赵澈难做。
再者,皇太后就在太和宫外,她怎么能不拜见呢。
落日的余光洒满太和宫奢华的屋檐之上,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郁棠还没靠近太和宫的宫门,就听见皇太后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皇帝!你还要瞒哀家到几时?
!你不顾及身子,难道也不管这天下苍生了么?
!”
郁棠突然不敢靠近,她身后的宫人亦驻足,很想将姬夫人劝回去,但轻唤了几声,却见她毫无反应。
皇太后又说,“若非是哀家盘问太医,还不知皇帝中了那种毒!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帝还在考虑什么,便是将南山踏平,也要将解药取来!”
毒……南山……
郁棠自幼就在南山长大,又是南山弟子,她当然知道南山有一种奇毒,她只是不明白赵澈是几时中了毒,他的吃食皆有宫人层层把关……除非……
郁棠的心猛然一沉,如坠入无尽深渊,身子不断下坠。
那天!
是那天遇刺时中的毒!
而那日若非是为了救自己,他根本就不会有事。
宫门外,宫人悄然靠近了赵澈,在他身侧低语了几句,赵澈脸色顿变,对皇太后道;“母后,儿臣已着手去办了,此事不要再提及!”
皇太后就赵澈一个儿子,先帝的子嗣存活下来的也就只有赵澈了,一旦赵澈出事,这天下将会发生什么,她仿佛已经能够预料到。
见赵澈大步走向郁棠,皇太后一阵揪心的痛,但又无可奈何。
先帝亦是这般痴情,临死了嘴里还不停念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皇太后站在宫外,她看着赵澈健步如飞,将郁棠拥入了怀里,而郁棠早就泪落如雨,她很想冲过来将这两人拆散,可看着这一幕,她脑中又浮现出先帝临终前,因为没有见到意中人,而死不瞑目的样子。
那日也是天寒地冻,先帝紧紧抓着她的手,一遍遍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他在求她,求她再见那个女人最后一面。
可皇太后的嫉恨占据了一切,她没有满足先帝在这世上最后的心愿。
先帝死不瞑目。
皇太后至今还记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种绝望和无助。
如今,先帝驾崩数年,那个女人也早就死了,曼陀沙华盛开的地方,他们大约又相遇了吧。
而她呢,守着这寂寥空阔的皇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