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东营口百里之外,一处叫秦皇河的河滩边。
百战军一部,正在此扎营,赵廉也在其中,老头的合围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作乱齐鲁的倭人,已被尽数打散,数支大部,正在四处围堵中,往东营口推去。
按照目前的进展,和各部探马传回的消息,最多再有三四日,待粮草辎重准备完毕,与倭寇的决战就可进行。
战场就在东营口!
那处倭人登陆的地方,距离海岸十几里远,是一处平坦之地,根本无险可守。
在赵廉的飞鸽传书指挥下,南国剩余的两支水师,也在从辽东海岸,往战场行驶,只待水师到来,封堵海面,堵死倭寇逃亡路线。
这一战,就要把这些域外狗贼,统统斩杀干净,也算是出一口胸中恶气。
侯爷和一众将校,在营帐中商讨方略,周围数十丈内,自然有亲兵护卫,这一队兵卒,并非百战军,而是威侯统帅多年的齐鲁边军精锐。
威侯显然不放心,那些历经厮杀,暴躁不堪的百战军来护卫自己周全的。
而在这些边军之外,还有受南朝招揽的一众江湖人,待在各自的营地里? 有些精力旺盛的? 便在夜色下演练武艺,或者跟相熟的兄弟搭搭手。
他们随军而来? 平日里负责保卫一众军中指挥? 免得被刺客刺杀,上战场的时候? 也能作为亲兵使用。
朝廷按月发俸禄,衣食无忧? 还有正式官衔? 算是拿上了铁饭碗。
在眼前这乱世之中,是一份不错的活计了。
点着灯火的营帐之外,大营其他地方,灯火就暗淡了很多? 这个时代? 尤其是军营中,没有太多娱乐,百战军卒讲究养精蓄锐,多是早早就会休息。
在黑夜里,惊鸿收拢翅膀? 悄无声息的自天空滑翔下来,如猫头鹰一样? 落在了一处树荫遮挡的树枝上。
凤头鹰摇晃着脑袋,在它脖颈上? 挂着一个黑色勾玉般的吊坠,很像是玛瑙宝石的装饰? 这是主人送它的。
其他凤头鹰都没有? 连讨厌的青鸾都没有? 这让惊鸿非常喜欢。
通灵的鸟儿,用宝石一样的双眼,紧紧盯着营帐中心,那里是它这一趟飞行的目的地。
在它包裹着精致铁爪的爪子边,信管里束着一封信。
那是主人吩咐的,要交给一个垂垂老矣的两脚兽。
惊鸿不关心那两脚兽叫什么,它认得那老头,在金陵钟山后见过一次的,它的记忆力,不比人差,可以分辨出两脚兽的特征。
这是一趟很轻松的飞行。
尽管这周围有很多凶狠的,散发着让它不舒服的气息的两脚兽,但惊鸿心中并不畏惧,这些家伙笨得很,根本看不到它全力飞行,更别说抓住它了。
惊鸿摇了摇脖子,用锋利的鸟喙,整了整脖颈上的翎羽,又活动了一下爪子。
它紧盯着那处营帐。
打算飞掠过去,然后将爪子边的信丢在营帐边,然后,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很简单。
一点都不难。
下一瞬,树枝微动,带起几片叶子落下,惊鸿如箭一样飞入夜空,掠向那处目标的营帐,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样。
但这一次,情况有些不对。
待惊鸿掠入营地夜空的一瞬,便有三支箭从下方射来,又快又狠,两箭为前驱,最后一箭是杀招,出手前,就将惊鸿飞行的方位精准锁定。
凤头鹰的反应极快,在空中一个急停,将两只箭躲开,套着钢爪的爪子向前猛抓一记,在钢铁碰撞的声音中,最后一支箭也被打落。
它觉察到危险,脖颈上翎羽倒竖,激的鸟儿立刻转动方向,要离开这处险地。
但下方既已现身偷袭,必然不会让它如此轻松离开。
黑夜中,一个江湖人就如脚下生风,轻巧的越上营地旗杆,如猴一样在旗杆上攀爬两丈,又在旗杆上借力一次,整个人掠入空中。
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待惊鸿重新升空瞬间,又是三支箭在如霹雳声响的弦声中飞出。
箭矢出手,带起微弱音爆。
电光火石间,两只箭擦着凤头鹰双翅飞过,带起鹰羽乱飞,最后一支箭打在惊鸿细长的脖颈上,被主人送的勾玉挡了一记。
但那力道,依然如重拳打在惊鸿身上,在勾玉破碎中,这鸟悲鸣一声,带起一缕血光,斜斜的坠向远处的黑夜里。
背着战弓的江湖人,在空中翻滚几次,落在地上。
他看着夜色那方,也不去追击,只是冷哼了一声,从地面捡起被打落的信函,打开看了看,然后撕碎开,撒入后方黑夜。
他就像是没事人一样,重新将战弓背起,负着双手,哼着古怪小曲,施施然的回到了营地之中。
这打斗发生在营地边缘,又在瞬息之间结束,几乎没有惊动营地中的任何人。
但却被不属于这营地里的一个人,全程看在眼中。
待那出手伤鸟者消失之后,在秦皇河河岸另一侧,背着刀的忧无命,叼着根草茎,从野草堆里爬了起来,往惊鸿坠落的地方急速赶去。
他本是受张楚所托,前来护卫赵廉安危,务必要保证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将赵廉安然无恙的护送回临安去。
张楚的这个命令很古怪,若是其他人,肯定要问,肯定要想。
但忧无命不会。
张楚哥既然说了,他去做就是了。
不过赵廉这臭老头一点都不领情,他粗暴的将忧无命赶出营地,这几天,忧无命都远远的吊在这百战军之后,随时准备出手救下赵廉。
而今夜,他却意外的目睹了刚才那一战,他心下非常疑惑。
凤头鹰,他是认识的。
尽管他最熟悉的那只,叫疾风,体型要比惊鸿小一圈,性格也比惊鸿好很多。
不多时,忧无命就在一处荒地上,找到了艰难爬行,试图重新起飞的惊鸿,它伤的有点重,爪子有精钢爪套保护无碍。
但脖子处有骨折的迹象,翅膀根也受了伤,就像是走地鸡一样在扑腾。
若是放任不管,这猛禽很可能就会死在这处夜色中。
“别怕,我,帮你。”
忧无命跑过去,伸出手,试图将惊鸿抱起来,但凤头鹰虽受了伤,亦是凶狠异常,虚弱下,也能以鸟喙攻击忧无命的手指,将他逼退开。
它是忠诚而高傲的凤头鹰。
一生只有一个主人。
“真凶啊。”
忧无命哈哈一笑,他并没有被啄到,他的武艺比不得沈秋,但也是一流的。
“我,认识,你主人。”
他半跪在地上,伸出手指,隔着数尺,引动血海魔功,惊鸿身上的伤口一疼,让猛禽在原地跳了一下。
但疼痛之后,本在流血的伤口,却飞快的止血。
“我,认识,沈秋。是,范青青的,好朋友。”
忧无命眨着自己蓝色的眼睛,对眼前看着他的,神骏的大鹰说:
“让我,帮你。”
惊鸿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却不发出一声鸣叫,只是死死的盯着忧无命那散发着血光的手指。
是这个消瘦的两脚兽,帮了它?
凤头鹰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
忧无命朝着它伸出手,这一次,惊鸿没有再去啄,任由那手指,落在了自己脖颈的伤口处,但它依然警惕。
只要忧无命有任何不轨之行,自己尖锐的鸟喙,绝对会啄瞎他的眼睛。
“疼,对吧?”
忧无命咧嘴笑着,他用血海魔功沿着伤口滑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