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越是打,杨北寒的脸色就越难看。
沈秋在退。
脚步灵巧,分毫不乱,每每都能在摧魂神爪打开时,都能于间不容发中闪开,但他步法诡异,后退中每一瞬都有数分变化。
魅影步法的阴柔。
落雪步的无声迅捷。
长河孤烟步的缥缈难寻。
几种不同身法的特点,似是被揉在一起,让沈秋走动中轻飘飘的,风中鸿毛,水中浮萍,似是没有一点重量。
杨北寒在一息间,打出十三掌来。
真气激荡着四周建筑尽成废墟,但不仅没有打中沈秋一次,还让后者借着真气鼓荡的力道,离他越发远了些。
眼见沈秋已经持刀在手,杨北寒眼中凶光一闪。
“砰”
一声轻响,在沈秋腰腹爆发。
两人颤抖之时,距离不过几尺。
这等距离,完全就在摧魂神爪的杀伤范围内,他欲引爆纠缠在沈秋身上的真气气团,以神爪之妙,打出沈秋的破绽。
然后再一击制敌。
气团被引爆,沈秋后退的动作停了一丝。
但接下来的气团,却再无引爆之能,就好似一连串哑炮一般,沈秋抬起头来,脸上并无痛苦。
眼中唯有一抹玩味。
杨北寒面色大变,脚尖点地,飞速后退。
但。
晚了。
“嗡”
黑刀刀光,于北寒长老眼前亮起。
无生一刀,在这追袭之中,爆发开来,攻守在这一瞬彻底逆转。
沈秋的刀,不只是刀。
刀刃袭来之前,就已有刀意逸散,杨北寒眼前被火光照亮的黑夜,似在这一瞬改天换地,阴冷之风四处横吹,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
落雪洒下,死寂无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入目之处,天地孤渺,惟余茫茫,只剩一人。
长老的眼神混乱一丝。
被苦寒刀意冲击心神,心中便有种种思绪升腾,就好似孤独,别离,一生孤苦的负面情绪,被尽数引发。
人生已过大半,但自己却还无丝毫建树。
不若就此归去,不在这人间红尘苦苦煎熬。
这等绝望之想,只有一瞬。
便如未升腾的火苗,被杨北寒以坚定心志压灭,但这一瞬却极为致命,刀法练到他与沈秋这个境界,距离,已经不再是影响刀术威力的因素。
在这样的对决里,心神混乱一丝,带来的,就是灾难性的后果。
“噗、噗、噗”
黑刀刀光斩下,一连斩碎五道幻影。
在绝命之时,杨北寒偷偷修行的鬼影魔功,救了他一命,就像是不断有幻影丛生,为他消去这无生一斩的威力。
只是一瞬,却如一年一样难熬。
“噗”
刀式沉寂,血光四起。
北寒长老胸口自肩膀到腰腹,被拉开一道恐怖伤痕,血气被沈秋以罗刹血刀之法引动,一捧血光被带入空中,血洒长空时,又被寒气加身。
伤口看着恐怖,但以杨北寒的绝命护持,并未伤到根本。
不能再打了!
今日之沈秋,已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击退的对手。
杨北寒知道,沈秋还有一手搏命秘法,能让武艺功力在短时间内提升数倍。
这秘法还没用,自己就已被压到劣势。
该走了。
他鼓荡真气,封住胸口伤势,脚尖在地面撑起,如燕子抄水般,就像后方掠去,速度极快,一瞬便飞离数丈。
似要越过火焰,逃出死地。
沈秋也不追赶。
待北寒长老飞掠出去后,他左手持刀,右手甩动,轻轻打了个响指。
“砰、砰、砰、砰”
四声闷响,让杨北寒面色在这一刻苍白如纸。
心窍,腰腹,脖颈,双腿处,有剧痛袭来。
这种痛苦来的如潮水一般,升腾瞬间,便压住真气流淌,让他如折翼的鸟一般,自上空坠下,狼狈的砸在一处木屋上。
砸碎了屋顶,坠入屋中。
这种痛苦。
他可太熟悉了。
在过往多年里,他就是靠着这一手摧魂神爪的真气封禁,击败灭杀了太多对手。
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他体会一把焚身之痛。
已至绝境。
杨北寒落在染血的木屋角落,将一张桌子砸的粉碎。
在那木屑横飞中,他张口喷出带着冰渣的鲜血,寒气自体内五脏六腑升腾,让杨北寒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在他身前,木床之上,还有对叠在一起的烈刀宗情侣。
精赤着身体,还维持着欢愉姿态。
但男女双方,都已被封入寒冰。
就好像是一尊描绘情爱之事的冰雕,带着一丝洒脱和讥讽的意味。
沈秋这人,还真是恶趣味。
看那冰雕的样子,大概是在男女双方达到激情顶点时,被一瞬冰封起来的,在极度的欢愉中了却性命,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惨事。
只是这颇有喜感的冰雕,落在如今的北寒长老眼中,就多了太多讥讽的意思。
他逃不出去了。
他知道。
在沈秋发动摧魂神爪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这等奇功,要在对手身上发动,引爆气团,封禁真气的先决条件,除了近身十尺外,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真气,要与对方的真气总量持平。
相差不能太远。
否则即便引爆气团,也难以对对方形成可观杀伤。
自己发动了神爪威能,沈秋全吃了下来,一丝伤痛都无。
但那人一发动神爪,自己立刻就被封禁真气,这说明,最少在真气的容量和凝练度上,自己已远不如沈秋。
“厉害啊。”
北寒长老蜷缩在屋脚,他看着提着黑刀,漫步走来的人影,一边吐着血,沾染鼠须衣裳,一边咧嘴笑道:
“当真是后浪推前浪,与你相对,老夫这大半辈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也未曾想,当日受辱于你家小丫头之手。
为了保全脸面,做出妥协,竟埋下了今日败亡的种子。
半年之内,就将神爪练到这个境界。
沈秋,是老夫小看了你。
老夫输的不怨,就算全盛之时,怕也不再是你的对手。一刀杀了吧,就当给老夫个体面,别再折辱我了。”
他闭着眼睛,努力得维持着并不存在的威严。
仰起头来,闭眼赴死。
但来的不是寒刃刀光,而是一条带着香气的手帕。
被放在北寒长老脖颈上,擦拭掉狼狈的血迹,老头睁开眼睛,就看到沈秋蹲在他身前。
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眼中有一抹温润的光。
“今夜杀得人够多,再造杀孽,尤为不美,况且杀了你,我也没办法给张岚交待,自家兄弟的感情,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不过,北寒长老,你输了。”
他说:
“既然输了,就罚你,和沈某,玩个游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