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初春,但天气依然很冷,海水更是冰凉得可怕,能穿透人的皮肤,直接冻到人的骨缝里。
李瑾落身上湿透的衣服沉重无比,他踉跄着步伐,怀里抱着一只兔子,挣扎着从海浪中走出,刚踏上干爽不会被海浪打到的沙滩,便体力不支歪倒在地。
刚掉进海中时他并没有感受到冰冷的海水,周身像是有一个透明的泡泡将他和白晏晏温柔地包裹起来,而且他身上被一刀砍中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也没有丝毫疼痛,而是感受到一点温暖。
他知道那是白晏晏在替他疗伤。
她埋首他怀中不愿抬头,透明泡泡在一波波海浪中摇曳,一点点向着光线更加明亮的海岸边飘去。
李瑾落身上的伤口并不能一秒痊愈,在白晏晏给他疗伤的过程中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他脸色苍白,终于站立不住盘腿瘫坐在泡泡中。
白晏晏吓了一跳,撑着他的身体两人一起坐下,她抬头看他,表情忧伤双眼通红,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切都在一刹那发生了。
李瑾落的伤口愈合,白晏晏在他怀中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变成了一只白兔子,泡泡在刹那破裂,冰冷的海水也瞬间包围了一人一兔。
他的体力还没恢复,一把将兔子搂进怀中,划动着自己像是坠着千斤巨石一般的胳膊,和力量难以抗衡的海浪搏斗,拼着不愿让怀中孱弱的小兔子和他一起葬身海底的信念游上了岸。
眼皮沉重难以睁开,失去意识前他似乎看到好几个人走了过来,他连头发丝都感到难言的疲惫,却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小兔子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梦里是自己茕茕孑立的一生。
幼年时皇后总是在皇上来时对他表现得关爱有加,让他感受到难言的温暖,所以那时候他最盼望的事情就是皇上能来看看他,这样他不仅能够得到父爱,也能得到母爱。
李瑾怀出生,他得到了一个弟弟,同时也得到了父亲无尽的责骂和母亲永远的漠视,父爱和母爱成为了他无论怎样奢求都不能得到的东西,好在还有弟弟可以疼爱,没人爱他,他可以去爱别人,总归都是爱。
直到身世真相大白,他才明白原来他奢求的东西从来就不属于他,他的弟弟也并不需要他的疼爱,对方是大周唯一的嫡皇子,有这世上地位最尊贵的人爱。
后来他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可却已经过了和母亲亲昵拥抱,依偎在对方怀里撒娇的年纪,母子之间异常疏离,而且对于他那位风姿绝代的母亲来说,高墙外自由的生活和策马在草原上奔腾的向往似乎更为重要。
他从来都不重要,没有人需要他,也没人真心实意的爱他。
活着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如果继续当这个所谓的王爷,他估计自己一生将孤独终老,郁郁死去。
所以他陡然有了另一个念想,他想摆脱这一切,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馨的家。
院子不需要很大,够住就好,他也不需要什么仆人,家里的活他都能自己干,如果有幸能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那就娶对方为妻。
她不需要有绝世的容貌和无上的才情,也不需要干活,只要能两人围坐桌前一起吃着简单的饭菜,一起相拥被中说体己的话儿,能关心关爱彼此就好。
他无比渴望那种温暖。
就在他为这一切开始行动,为自己的自由开始争取的时候,白晏晏出现了。
他知道对方隐藏着什么秘密,也许有什么阴谋诡计,可这些都抵不过她那饱含心意做出来的一餐餐温暖的饭食,她纯净灵动的眼眸看着自己时的信任,和她在厨房灶台前度过的永远都不觉得够的夜晚。
梦境由悲入喜,从寒至暖,李瑾落慢慢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只茫然了一瞬,他陡然惊醒,立刻坐起摸向自己的怀中,因为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然后他长舒一口气。
还在,那只小小的,暖暖的小兔子还在他怀里。
“郎君醒了?”一个团团脸,慈祥又和蔼的婆婆走进来,看见他的动作笑了笑,“在呢,你那只兔子比你醒得早,怎么都不愿意从你怀里出来呢。”
李瑾落摸了摸掌心的兔子没有说话。
“来,赶紧把这碗姜汤喝了,这个时节落海,稍不留意肯定是要得风寒的。”老婆婆端过来一碗汤,放在他旁边简陋的炕桌上。
“谢谢。”李瑾落端过来一饮而尽,感觉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这里是?”
“我们这儿叫海源村,就是个小渔村。”婆婆笑眯眯地说,“你趴在沙滩上,是被出去打渔的村民救回来的,这个房子没人住,来往过客若是留宿就都住这儿,你就安心休息吧。”
李瑾落摸摸周身,索性荷包还在,他拿出一个二两的小金锭递给婆婆,“权做谢礼。”
婆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一锭金子,连忙摆手拒绝,“哦呦哦呦,这可使不得,这就是一间空屋,你随便住着,小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哪里就用得到这样多的金子。”
说完生怕李瑾落还要塞钱给她,扔下一个包袱,“这里头包着一身衣裳,虽然是自己做的,但也是新的,留给你换洗,郎君不要嫌弃,这屋里的东西你随意用,灶房出去就看见了,你要是不会做饭,过来我家吃也行,你休息,我先走了。”
然后就颠颠跑了。